当天晚上,二连开进了位于滨河南岸的营地。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了,但是一下车大家根本就没有睡意,而是赶着跑道指导员那边去拿自己的家信。大家里三圈外三圈的把指导员乘坐的的“猛士”车为了个水泄不通,等着拿自己信件。领到的就赶紧跑到一边迫不及待的拆掉信封,和战友们一起分享;没有领到的则懊恼的蹲在一边,或者是围在领到家信的战友身边,分享快乐。信件发完之后,指导员也没有闲着,他说:“想给家里寄信的在今天晚上赶紧交到我这里来,所有的信件必须在审核过后才能发出去,所以不要把任何涉及军事方面的词语写到信里面去,不然没过审核的话可就没机会修改的哟!”
等着领家信的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然后在负责分发的文书身边围成了一个圈。一开始大家还在有秩序的领,后来嫌太慢有些人干脆抢了一捆然后到另一边儿分发去了。刘云投机取巧,到那几个人身边去看了看,结果等到最后也没有他的家信。当他最后去找文书的的时候,文书查了查记录,然后朝刘云摇了摇头:
“刘班长,不好意思,这次还是没有你的家信。”文书向刘云摆了摆手。“我是注定孤独一生吗?”刘云摆着一副苦脸看着文书,“刘班长,你看我也没办法——要不你先给家里写一封信?”刘云:“在松昌的时候,我接到家里人打来的一通电话,说是战争一开始,他们就逃难去了,现在住在哪个安置点里面,但还没来得及把地址说清楚电话就被挂断了,估计是通话时间有限,被强行挂断了——现在我连他们住哪儿都不知道,我怎么写信?”文书想了想:“刘班长,那我现在可是真的帮不了你了。”
“班长你看,我的信!”钟卫国向着刘云炫耀着手里刚领到的家信,刘云认定钟卫国此举就是为了看到自己一脸郁闷的表情让他感到莫名的开心,于是就点燃了一支烟,坐在一边生闷气。钟卫国拆开信封,把里面的信纸取了出来——实在是太激动了,一开始他居然还拿反了——等他开始阅读内容的时候,刘云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开始一点点的消失,拿着信纸的双手渐渐颤抖起来,“混账!”钟卫国大骂一句,然后把信纸揉成一团,随后迟疑了一下,又把揉成纸团的信纸摊开,然后转身踢开脚边的充作垃圾桶汽油桶,跑向了连长的指挥车。
“我靠,有情况!”刘云见状赶紧把烟头顶在头盔上掐了再塞进裤兜里,随后跟着钟卫国跑了过去。钟卫国跑的不是一般的快,等刘云追上去以后,发现他居然已经跑到连长那里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家里一个多月前就来过一次信了,为什么你把它扣下!”钟卫国一看见连长和指导员就扑了上去,连长的警卫员和文书看他满脸怒意,赶紧把他的双臂扭住,压住他的双腿逼迫他跪下,“老钟,冷静一下,怎么能对连长随便发火呢……”文书一边用力的扭住钟卫国的胳膊一边劝他,“我家就剩我这个独苗了!爹妈没人养,现在又兵荒马乱的……你这不是故意害我吗!”
林一峰一脸的无奈,汪皓走到钟卫国面前,蹲下来对他说:“冷静点,连长也是没办法!当时我跟连长专门就此事去找过团长了,牟团长说过,大敌当前,全团没人可以找借口脱离战场,没人可以例外。”
“那至少也应该把信交给我啊!”钟卫国咆哮道,“这都快两个月了,我这才知道……”汪皓咬了咬嘴唇:“连长让我别把信件交给你,免得影响你的情绪……”钟卫国的表情放松了一些,汪皓示意警卫员和文书把钟卫国放开。
钟卫国站起来,拍了拍小腿上的灰尘,松了一口气,然后说:“既然这样,那么把前一封信交给我吧。”林一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和汪皓对视了一下——汪皓:“这样吧,文书,你去整理一下文件,我和连长去找营长谈一谈。”钟卫国:“谈什么?让我回家去照顾我爹娘吗?恐怕他不会答应的。”
汪皓:“我会试一试的!”然后他拉了拉林一峰的胳膊,挤了挤眼睛,然后两人一起往营部那边跑去。
警卫员和文书走开了,钟卫国转身,看见刘云站在他面前:“班长……刚才你都看见了?”刘云:“我不但看见了,还都听见了——胆儿挺肥的啊,居然敢直接去找连长的麻烦。”钟卫国:“班长……我知道错了……”刘云:“变脸变得挺快的嘛……一大老爷们儿,居然还卖萌——你还是早点去睡吧,别说是团长他们了,就是我也不会放你走的,现在部队里面最缺的就是像你我这样的老兵,你走了我找谁去当副班长去?”然后他指着钟卫国肩膀上的班长电台,“你走了,你推荐谁来帮你使这玩意儿?”
“算了,我也走不了了……”钟卫国叹了一口气,“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也不会放我走了……”
“你真的要为这个事儿找营长谈谈?”在去营部的路上,林一峰这样问汪皓。对此汪皓回答:“既然答应了,那就一定要做到。”
“开玩喜吧你!你答应了不等于我答应了!”林一峰喊道,这声音吓到了巡逻路过的战士,林一峰赶紧向他们道歉,然后继续跟汪浩说:“找营长有什么用?团长都不答应,营长还能做主?再说了,现在咱们连本来老兵就不多了,你还让一个副班长回家,这不是存心跟我添堵吗?钟卫国走了,谁来当副班长?”
汪皓:“我知道让钟卫国回家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咱们起码要给他一个交代。”
林一峰:“那好,咱们再去挨一次骂吧!”
——
文书在纸堆里面翻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一个月前被连长扣下的那封信。钟卫国对此没说什么,只是“呵呵”一笑,然后就回营房去了。
钟卫国睡下之后,刘云还特别注意了他一会儿,只见他把脑袋蒙在被子里面,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在哭。过了一会儿他把被子拉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刘云没法推断此时钟卫国的心理活动,不过他想说不定天一亮钟卫国就会跟变了个人似的——至于变成什么样,他就不知道了。
第二次滨海战役战役第二天
清晨六点左右
冬日的太阳还未升起,整个二连就被叫醒,步兵战车运载着睡眼朦胧的士兵们开过滨江大桥,来到了滨河北岸的滨海市旧城区。滨江大桥是一座壮观的斜拉索桥,不过由于过桥的时候天还没亮,加之都坐在步战车运兵舱内,整个二连没有一个人欣赏到这座大桥的身影。
和这座壮观的斜拉锁桥成鲜明对比的,是破败的滨海市旧城区。这里主要是老式住宅区半死不活的国营工厂,乍一看给人一种回到了改革开放前的错觉。
下车之后,刘云惊讶地发现钟卫国变了——这是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的是钟卫国变得超乎他的想象。胸前的防弹衣貌似厚了一层,眼睛里的精神也没有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把头盔拉得低低的,几乎看不到眼睛产生的错觉。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对自己副班长的职责显得漫不经心,下来之后根本就不去管自己手下的战士。
看到此时的钟卫国,刘云心想:“靠,连长,你还是想办法把他给我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