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连珍终于睡醒了。在送别午宴上，平时只能喝二两酒的他竟然喝了足足半斤。让他喝高的原因一是因为酒好,平时难得喝上。二是因为签订了几笔协作广告，心里高兴。再就是耿国庆的纵容。
他们是下午一时离开A市的，一上车李连珍就开始睡觉，直到刘志刚唱完“假正经”，康丽娜故意尖着嗓子嚎叫了一声,这才把他从睡梦中闹醒。
李连珍睡眼朦胧，看了看窗外，问到：“走到哪儿了？”
耿国庆两手紧握方向盘，两眼专注地看着前方，没有回答李连珍的问话，因为他知道，李连珍一会儿自己能看出现在行进的位置。
在这辆车上的六个人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走过这条老路。前年走过一次，去年走过一次，都是耿国庆到西部城市开会，让李连珍给他开车时走的。李连珍并不是他的司机，之所以让李连珍给他开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他们电台，给台长开车的司机是个女的，是老台长时就有的。隔着老台长的面子，耿国庆来了以后也没好意思调换。至于老台长为什么要用个女司机，那传言可就多了。有的说是老台长的亲戚；有的说是老台长养的二奶；还有的说，那是老台长年轻时风流的结果，是他的私生女。对于这些传言，耿国庆并没有心思理会，不过，老台长临退时，还真的给他提过要求，要求他对女司机给予关照。这女司机技术娴熟，对工作也是兢兢业业，不出远门,在市里跑跑完全可以,但要是出远门,特别是要在外过夜,就很不方便了。以前老台长是怎么办的他不管，但他绝对不会带个女司机出外过夜，所以每次出远门开会，他都让李连珍给他开车。电台有驾照能开车的人没几个，李连珍原来是老台长的司机，后来女司机来了以后李连珍被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他是电台驾龄最长的老司机了。两次去西部城市开会，他们都是去时走山北边的高速公路，回来时走这条老路。这都是李连珍的建议。李连珍说，高速公路建在山北坡，因为长年见不到阳光，路边只能看到裸露的灰色石头，很难看到一点绿色的植被，而老路建在山南坡，路边花花草草的非常养眼。再就是，现在老路虽然路况不好，但路上没车没人，空气好。
李连珍朝窗外看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哦，耿台，你没走高速，是这条路。”见耿国庆仍然没有搭话，便接着说，“走这条路好，走这条路好，这条路虽然路况不是很好，但路上没车没人，好走，这路两边的风景也好。”
“李主任，你好象对这条路很熟悉？”终于有人搭话了，是康丽娜。
“那当然了，你不知道吧，我老家就是这大山里的。”李连珍用一种炫耀的口气说,“小时候一到放暑假，我就到山里我爷爷家里住，那时候山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上树摘野果，用箩筐抓小鸟,还有到鱼叉山喂猴子。说到这鱼叉山的猴子，那可不是一般的猴子，可聪明了，比其它地方的猴子都聪明。”
“是吗？这猴子还有聪明和不聪明之分？”刘志刚也被李连珍的话吸引住了。
“那当然了，这猴子和人一样，有的天生就智商高，有的天生就笨，鱼叉山的猴子就属于高智商的猴子。”
“是吗？你是咋知道的？”康丽娜问。
“我是听耍猴人说的。”李连珍说。
“耍猴人？”康丽娜。
“是，耍猴人。你没见过吧？”
“没见过。”
“我估计你也没见过。改革开放以后，国家加强了对野生动物的保护，像你这样年龄的人大多没见过。”
“我没见过，但我听别人说过。是不是用绳子拴着猴子，鼓着锣，在街上表演节目的那种？”
“对，对，就是那种，就是那种。”
“那你说说，它是怎么个聪明法。”
“我小时候亲眼见过一个耍猴人在鱼叉山抓猴子，抓了半个多月才抓到一只。他说要是在其它地方十只也抓到了，这儿的猴子太狡猾了。”
“那他为什么不到其它地方抓？”
“这儿的猴子好训练呀。不管让它表演什么一教就会，而且还很通人性。”
“这就叫聪明？”
“我还看见过一个耍猴人，把几只不同种类的猴子放到一块儿，然后让这些猴子都举起一块砖举到头上，然后耍猴人去干别的事情。主人走后，其它的猴子还是傻乎乎地举着砖头，只有鱼叉山的猴子见主人走远了，便悄悄地把砖放下来，一看主人要回来了，再赶快把砖举起来。”
“你说的也太玄乎了吧,这猴子比人还聪明？还有，这猴子有那么大力量吗，能搬起一块砖？我不相信。”康丽娜还是不大相信，因为她只在动物园里见过猴子,从没有见过野生猴子,更没有见过猴子举砖头。
“当然能了，别说一块，成年猴两块砖都能举起来。”李连珍的语气十分肯定。
“我相信。”这时，南生堂说话了，“你看咱们李主任，多聪明多能干，这大山里人杰地灵，能生出这么聪明能干的人，当然也能生出聪明能干的猴子呀。”一听就能听出来，南生堂的话里不怀好意。
李连珍知道南生堂在拐着弯地骂自己,但他当作没听见。对于南生堂的挑衅，李连珍一向如此，不予理睬，以此表示一种蔑视,用D市老百姓的土话说就是“打狗不如训狗”。
李连珍没吭声，康丽娜却说话了：“老南，你这话说得没错，李主任就是比你聪明。”
一听这话，南生堂有些不高兴了，反讥到：“那是那是，要不人家当主任呢。”
“不聪明就不聪明吧，还老是自以为聪明。”也不知道康丽娜是为了替李连珍打报不平，还是为了报复南生堂刚才讽刺她是“科班的”，话越说越难听了。
其实，康丽娜说得没错，大家都知道南生堂目中无人，可因为他当过特种兵，谁都不敢惹，只有康丽娜。因为康丽娜的父亲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在D市也算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
“哎，我说科班的，我怎么自以为聪明了？”南生堂终于有些架不住了。
就在两个人快要吵起来的时候，,汽车正好又转过了一个山弯,李连珍马上打断他们的话喊起来：“快看，快看，那就是鱼叉山！”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往前看，一座挺拔的山峰出现在前方。这座山峰有三个山尖，中间的那个比两边的高出一大截，那形状确实像打渔人使用的鱼叉。还有,在这绵延几千里的大山当中,其它地方的植被都是由草皮、灌木丛构成的,偶而有一棵树,也是那种长不高的树，唯有这鱼叉山不一样，全部是挺拔的松树或柏树，形成一片浓密的郁郁葱葱的森林。
“哇晒！好大的一把鱼叉,太壮观了！”康丽娜惊叫起来，她虽然出生在山区，但她们家乡的山区和这里的山区不是一个概念，实际上是地理学上所说的丘陵地带。
“李主任，我们能看到猴子吗？”康丽娜好象对猴子更感兴趣。
“这个不大好说，”李连珍深沉地摇摇头，“以前这地方猴子可多了，后来，大概在三十年前吧，修了这条公路，天天轰轰隆隆地跑汽车,把猴子都吓跑了。我小时候放暑假回老家时，经常看到耍猴的，后来猴子没了，耍猴的也看不到了。”
“说了半天等于白说，真让人扫兴。”听说没了猴子，康丽娜像泄了气的皮球，往椅背上一靠，赌气似的把头扭向别处。
“不过，三年前山那边修了那条高速公路后，这条路基本上再也不过车了，再加上这几年政府为了保护野生动物的生存环境,陆陆续续把散住在山上的那些农户都搬到了山下,这山上好象又有了猴子。”李连珍接着说，“我听老家的一个亲戚说，今年春节的时候，他们村来了一个耍猴的，据说用的猴子就是在鱼叉山上抓到的。如果我们运气好，我觉得应该能看到。”
一听说还能看到猴子，康丽娜又来了精神，马上把身子直起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在山上搜寻。
汽车又走到一个“S”的凸处,来到鱼叉山的正下面。突然康丽娜惊叫起来：“猴子！猴子！”车上的人全都扭过头来，向康丽娜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只体型硕大的猴子,正在拼命地往山上跑，猴身上金黄色的毛发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当时猴子是背对着他们，离他们的距离大约有二十多米，已经跑到了山上森林的边沿。猴子跑到一棵大树下，猛地往上一窜，窜到了树上，这时猴子才把脸扭过来往后看了一下，然后像幽灵般消失在森林里面。猴子就这么往后一看，把车上的人全都吓得没了呼吸，因为他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猴子的脸不是猴脸应有的红色，而是白色，是一张极其恐怖的骷髅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