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彻底醒来时,众人都已然是回到了亨来客栈,风儿扑在暮宇怀里,立时便大哭师父,任谁人也劝不住。
暮宇守了风儿,也是哭泣不已,两个人都是不吃也不喝地哭着睡着了。见风儿睡梦里也哭着喊师父,逸阳不禁心下恻然,猛然想起了当年自己伏在寿伯的尸身上痛哭的情形,忙摇摇头出了屋去。
第二日,暮宇已经好了些,可风儿还是全不理会众人,不管旁人如何的劝慰,仍旧是不吃不喝,只是哭一阵,便迷糊一阵。暮宇便也不吃不喝地只陪着风儿,看他哭得狠了就搂着他,看他昏昏沉沉就扶着他躺下让他睡一会子。
第三天头上,风儿还是不见好转,眼泪都哭得干了,一双眼睛肿成了烂桃子,可还是醒来就哭个不住。
赵飞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门槛上,见逸阳带着顾澜生端了粥进来,忙站起身:“大师哥,四师哥,这个风儿还是不理人,真没见过这么犟脾气的。”逸阳点点头,便往屋里走,突然又停下:“你坐在门槛上成什么样子。”赵飞给他低声训斥了一句,忙忙说:“我知错,下次不敢了。”逸阳略一点头:“进来帮忙。”
逸阳见枕上的风儿昏沉沉仍是抽泣不已,便上前轻轻将风儿抱起身,让顾澜生扶着,拿了手巾垫在风儿脸下,试试粥温热合适,也不理会风儿闪躲,用手扶住风儿的脸,将铜勺里的粥半送半灌地送到风儿嘴里,迫着风儿咽下去方罢。
暮宇上前要便推逸阳,给赵飞一把扯住,逸阳抬眼看了暮宇一眼:“你要是想让风儿就这么不吃不喝地哭到死,就继续纵着他。你是他哥哥,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风儿病倒?”看暮宇低了头,又道:“你也去跟了赵飞去吃些东西,照顾风儿不是陪了他浑闹,你也病倒了还怎么照应他?”
见风儿睡安稳些了,逸阳便问暮宇他们自幼的际遇。
暮宇讲了自己如何父母病死,如何流落在外遇到师父,如何被带去道观中。可说到风儿,暮宇便说不出什么来历,只知道风儿自幼便由师父养大,从不曾出过观门一步,全不知爹娘是什么,风儿那日问起爹娘,还被师父痛打了一顿,吓得从此再不敢要爹娘。而关于这位白胡子老师父的姓名来历,则更是说不出所以然来,竟然还只以为“师父”便是他的名姓了。
翌日早上,风儿终于清醒了过来,睁眼见赵飞和暮宇正凑在一处在商议着什么,便挣扎着要起来,暮宇忙赶过去扶风儿,赵飞也上前边给风儿穿鞋子边笑道:“小心些,别起得太猛了,当心别摔了我们的小师弟。”风儿一愣:“什么小师弟?”顾澜生刚好走进来,接口道:“我刚刚听说要收关门弟子,没想到竟是你。”
风儿一愣:“我干嘛要是关门弟子?”赵飞这时候给风儿穿好了鞋子,扶住风儿站起身:“门规只许收十三个弟子啊,你是小十三,你不是关门弟子谁是?”
风儿看向暮宇:“我要出去找师父了,现在就离开这里。”暮宇看了一眼赵飞:“风儿,赵飞说九离山很好玩的,我们跟他们去吧。”风儿却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暮宇,又甩开赵飞,径直就往门外跑,一头就撞在正走进来的林书勇身上。
林书勇忙扶住风儿,正要问他撞疼了没有,风儿却朝着林书勇的腿就是狠狠一脚:“谁要做你们的小师弟!”林书勇不料风儿如此举动,哎呦一声竟被风儿推了个趔趄。
风儿仍旧往外就跑,赵飞和暮宇也顾不得林书勇就追了风儿出去,林书勇在后面喊:“你这个疯小子怎么不识好歹就踢人啊?嘿,你到底要去哪里?”
风儿刚刚跑出院门,迎面就给外面进来的逸阳喝住。风儿抿着嘴看着逸阳,终于开口道:“恩人,我不要去什么九离山,我哪里都不去,我只要去找我师父。”
逸阳也看着风儿,说了句:“你跟我进来。”也不待风儿答应便领着风儿的手走进院来,看见风儿身后追来的众人,冷冷一句:“什么事就大呼小叫的。”也不理会众人,只将风儿领进屋去。
众人噤了声,赵飞悄悄拉了暮宇在一边,低声道:“你不是想学功夫,又怕风儿不肯跟了我们去么?放心,大师哥厉害得很,一准儿会让风儿乖乖听话。其实就是大师哥求师父留下你们两个的。”
那边顾澜生上前问林书勇:“这小子没踢伤你这个二师哥吧?”林书勇觉得腿上生疼,只不好意思说出口,恨道:“这小子怎的跟野马一般?收了做个寄名弟子也就罢了,还当真收了他做正式的关门弟子!大师哥还真能让师父同意?奇哉怪哉。”顾澜生劝道:“风儿遭际确是可怜,连师父也对他生出怜爱之意,你倒没见那日师父抱着风儿的情形。”林书勇不耐烦起来:“我不喜欢这小子。”转身便径自回房了。
暮宇不放心风儿,就拉了赵飞一同到门口去偷听,只听得屋里面逸阳道:“你师父当真是把你托付给了我师父,你师父的话你也不听?”风儿道:“我师父没跟我说过,就不算。”逸阳的声音倒没有生气的意思:“你师父说话也不算,我看你这样的徒弟,当真是不要也罢。”风儿声音一下子高了许多:“谁说我师父不要我了?我师父最是疼爱我的!”逸阳道:“那你方才不是说你师父的话不算数么?你哪里听他的话来着?”风儿楞了一下,才道:“我怎么知道这个不是你编了瞎话来唬我的呢?这个要是不是我师父说的呢?”
逸阳也思忖了一下:“我若是骗你,日后不得善终。”风儿似乎并不懂“不得善终”的意思,只道:“那好,谁要是骗我,我就掏了他的心!”
我和宇哥跪在这位亲掌门面前规规矩矩地磕了头,秦掌门说要等回了山上正式拜了师才算收了我们做徒弟,不过如今倒是先称师父好了。
我心中终究还是想念那个白胡子的师父,那个我待我最最好,最最疼我的老师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丢下我和宇哥,难道就是因为我要爹娘,或者是因为我想跑出道观,老师父生气了?
那个抱着我打坐的老道人,那个疼爱我的老师父,给我的心里狠狠割下了一道伤口,永远不能愈合。
其实相处这几天下来,我心里对这个没有白胡子的师父也颇有亲近之感,虽然我见他对几个师哥都甚是严厉,可师父对我倒一直很和蔼,他说我和宇哥还小,还是和老师父一样疼惜我俩。
随了师父师兄们离开连店镇的那日,是个放晴的好天气,碧空如洗,艳阳如金,可以隐约看见远处北山上一块烧过的痕迹,想来那里就是一心观了。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心里有多不舍,可我的眼泪就是不肯听话,直直地一定要落在地上方罢休。
大师哥给我和宇哥一包糖莲子,我含着糖跟着他们走出客栈。
口里的莲子糖渐渐化去,莲心的苦味渐浓,我正要吐掉,大师哥却说:“莲心虽苦,却是清心去热、养神止血之物,你再吃颗莲子糖,把莲心和糖一起吃了罢。”我只好如他所说,只是觉得口里糖霜的清甜和莲心的苦涩混搅在一处,化作一种说不出的难吃滋味。
舟行数日,离舟登岸后又乘马车走了两三日,之后竟又步行了大半日的山路,我觉得九离山就像在天边一般,着实是不知道还会有多远的路程才到得。
当赵飞指着前面寒翠俊俏的大山说这便是九离山的第一座入口峰,名曰离尘峰的时候,我几乎要跳起来,总算是快到了,这次是当真快走到天边了。
进山之后,路越发的难走起来,我更是走得磕磕绊绊,宇哥牵着我的手,几次险的被我拽倒。
大师哥走到我身边,说了句“我背你走罢。”也不待我说话,就将我背在他背上,林书勇也干脆背了宇哥,之后他们一行人便走得飞快。
宇哥还是和赵飞林书勇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可我却不敢和大师哥说话,他也好像并不想理我的样子,只是边走边小心拨开一旁的野枝,免得树枝划伤我。
我也不知他们到底走了多久,反正实在无聊,我在大师哥背上睡着了,后来突然醒来,竟发现一行人走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之中,也不知赵飞和顾澜生从哪里变出来的灯笼在前后照明,众人都走得轻车熟路。
我登时全没了睡意,留心听赵飞悄悄跟宇哥说什么这条密道进山可以省去七、八成路程,只有九离山的人才知道这个抄近路的所在。
密道?这个九离门也许真的会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