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杰明知风儿的苦相大半都是装出来骗自己心软的,可仍是放心不下,走进“松云壑“的时候,已然是将近定更天了。
秋凉如水,朗月如镜,照得院中松影斑驳,乍然风起,和了清新微涩的松香气味,愈发让人遍体生寒。
澜生的屋子却仍支了窗子,还未走近,便听得传出隐隐的抽泣之声。从窗望进去,莲青色的窗纱恍若不见,孤零零灯烛之下,并不见澜生,只有一身白绫子夹衣的风儿伏在床上抱着枕头哭泣,竟连被子也不盖,身旁的乌杉木炕桌上放着晚饭,也丝毫未动。
秦正杰轻轻咳嗽一声,进得屋来。
风儿一听声音,也顾不得身上伤痛,咬牙爬起身跪在床上,一声“师父”刚刚出口,便已经哭成个泪人一般。
秦正杰几步赶到床前,赶紧扶住风儿,忙哄道:“风儿莫哭,师父来了。”
风儿一头扎在秦正杰怀里,搂着秦正杰的腰放声哭道:“师父不疼风儿了么……师父不要风儿了么……”他显然是伤心到了极处,直哭得说不出话来。
秦正杰给风儿彻底哭软了心肠,见他眼睛都确实肿得很是厉害,轻轻拍了风儿的背心软语安慰:“好了,快别哭了,瞧瞧这小花脸,眼睛都成了烂桃子了。”将风儿小心翼翼抱起来,取过被子给他盖上。
风儿咬着嘴唇,抓着秦正杰手臂,仍是抽抽噎噎道:“师父不会不要风儿吧?风儿、风儿害怕……”
秦正杰见风儿切切看着自己,想他不久前被自小养大他的老师父丢下,小小年纪饱受飘零之苦,心下愈发多了几分怜意,便拿了帕子给风儿拭泪,轻轻搂了他温言道:“师父怎么会不要风儿呢?风儿会一直在师父身边,乖,快不哭了。”
“师父是不是不喜欢风儿了?”风儿由着秦正杰给他擦眼泪,却仍心有不甘地问。
秦正杰笑着哄他问道:“师父若是不喜欢风儿了,那又来瞧风儿做什么呢?”
风儿小嘴一撇,眼泪又扑簌簌地滚下来:“师父既然是喜欢风儿,那为什么还要打风儿?喜欢风儿怎么舍得打风儿?”
秦正杰摇摇头,抚了风儿的头,眼光里满是爱怜之色:“你这孩子也太过淘气了,风儿,师父也舍不得打你,可你也……”终是不忍此时再教训风儿,干脆话锋一转问:“你身上还疼么?”
不想风儿一听这话,更是委屈起来,用手揉摸泪眼,哭道:“疼,疼得很。”
秦正杰掀了风儿的下衣看了一下,见风儿臀上虽红肿了一片,倒也未见伤得厉害,且已经敷上了化瘀止痛的药,放心不少,仍旧给他轻轻裹了被子:“疼你就不吃饭了?有什么委屈要哭成这样,还只这一层夹衣连被子也不盖上些,你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师父就该再罚你。”只是他语气很是缓和,也并不像当真要罚的样子。
风儿捶了头,小声说了句:“我……我还以为师父也不要我了……”
他这等天性的小儿女之态,教秦正杰心下更加生出不忍的怜爱,反倒好言好语地哄了他许多。
这时候澜生也回来了,秦正杰便吩咐他将饭菜又热了一遍,让风儿伏在自己怀中,亲自喂与他吃。
风儿乖乖吃了饭菜,秦正杰放下碗筷,拿了手巾给风儿擦嘴抹手,偏风儿最是个得寸进尺的,扯了秦正杰的衣袖便撒娇,说他头几日三英战吕布只听到一半,非要秦正杰接着给他往下讲不可。
秦正杰将风儿按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你也歇一会子,师父要走了,让你四师哥给你讲吧。”
风儿连连摇头:“我才不要他讲,我要师父将。”
秦正杰无奈,又想他才刚刚吃了饭,也不好就睡下,只好将那故事讲完,却不想风儿仍旧拉着衣袖不肯罢休:“这故事还没讲完呢,吕布还没死,后面肯定还有。”
“二更天都过了,再不睡你明日起床要迟了。”秦正杰微微沉了脸,心中也明白逸阳不在的这几天里,风儿其实日日都是迟起的。可看风儿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又只得和缓了脸色,伸了食指点了点风儿的额头哄道,“风儿要乖乖听话,师父才喜欢风儿。”
风儿只好点点头,将头垂在枕上,眼睛却还是切切不舍地看着秦正杰。
秦正杰也是从不曾见过这样粘人的孩子,只好又安抚道:“你现在乖乖睡觉,明日晚饭后再到师父这里来,那三国故事还长得很,后面还有许多好听的,你听话师父就都讲给你。”
风儿一听这话,登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笑道:“好啊好啊,不许骗我,就是师父也不许食言,食言就长成个肉球大胖子。”
秦正杰不由得也给他这一副憨态逗得展颜一笑,也点头道:“好,言而有信,你也要听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