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世事难料,好事多磨,谁又能说不是呢……
这个清晨,天色正朦胧,本是珞谦和流铭再次离去的日子,但是后院的一阵骚乱将流芳从酣睡中吵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红樱身边坐起,转身替昏睡的红樱掖好被角就下床去推开门,正迎上同样困乏的流云从隔壁走过来,两人便结伴向后院走去。
微光下的后院正沉浸在一片不安的氛围之中,神色略带惊慌的阮妙灵正立在书阁的拱门前,在她的脚下散碎着几个小瓶罐和一些碗碟,而半开的拱门内是斜卧在地的流铭,他此刻双目紧闭,唇色泛着青紫,而一脸怒气的珞谦就蹲在他的身旁细细察看着,终于在他的右手腕内侧发现了两粒微不可见的红点,似乎是什么毒物留下的咬痕。
“铭哥哥——”流云惊叫着扑上前去,轻轻的摇着流铭垂落在身侧的胳臂,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这个阴险的女人,枉我还与她定下什么君子之约,她如今竟这般负我!”珞谦缓缓的立起身,还不及遮面的脸庞转了过来,只见朗目疏眉、鼻梁挺拔,紧抿的薄唇棱角分明却是面色如铁一脸冰霜,看得流芳心中一颤。
“是啊,我们这般尽心的救治她,昨日见她不曾进食,我还想着早起给她熬些糯米粥,再一并清洗换了伤处的药,没想到……可是她都伤得那么重了,流铭的武艺修为也不弱,她怎么能……”阮妙灵秀眉紧蹙,一脸愤然之外还有些不解。
“哼,你休要小瞧了她,一个培植在宫中的杀手,她所知道的一切对我可是大有用处。而且在她的身后还藏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虽说十分隐蔽怕也有些来头,否则这次宫中也不会折腾得这么欢了。”珞谦自然明白阮妙灵想问些什么,略一停顿便接着说道,“不过,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变故,她没等来接应的人便就擒,如今也已是一颗弃用的棋子了。记得那晚我虽再度潜入宫中,可惜为时已晚,方皇后竟趁着皇帝神志不清之时颁下了即时诛杀令。只是我没想到能在陈尸的敛房内发现一息尚存的她,只说是为了活命好去救被组织软禁在海上的亲人才投靠了我。可日前听得我此去南海寻人未果,恐怕又生了异心,也不知使了什么样的毒招才伤到流铭逃了出去。”珞谦万分懊恼,竟会一时大意没有早加防范。
“原来她就是此次宫变的刺客,我还以为……那么现在锦衣卫四处缉拿的也是她吗,如今她就那样跑了出去,岂不是自寻死路,说不定还会连累了我们!”阮妙灵的面容上满布忧虑之色,看了看身后一头雾水的流云和听到“宫中刺客”之后面露惊诧的流芳,又看向同样忧心忡忡的珞谦。
“正是如此,近日我与流铭在京中行走,四处巡防似乎已经开始松懈,本想着也许这几日上面就会下令解除戒严。如今若是她带伤出现在城中,又不幸被锦衣卫拿了去,恐怕就又要掀起一阵风浪了,况且她不但是刺客还是一个本该已经死去的人。”珞谦一边说着一边径自扶起脸色已微微泛黑的流铭向书阁深处走去,他现在需要静心的筹谋一番,以便在那个女人被发现之前先行安全离京,才能为一直以来的复仇大计保存力量。但当务之急还是为流铭解毒保命才是,想到还有一个中毒昏迷着的红樱,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离京的路途怕是要遥遥无期了。可恶,那所谓的医仙大师兄都收到了消息怎么还不出现,虽说是去江南云游也早该回了吧。
“咦?这是什么呀?”流芳低头看着流铭之前卧倒的地方,在门槛与地面的间隙处似乎多出来一片什么,仔细一看竟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包固定在了夹缝中,她试探着将那纸包抽了出来。
“小心,若是那毒女子留下的,可不能大意了。”阮妙灵一把夺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展了开来,竟从纸包里飘落下两片草叶,流云和流芳分别捡了起来,看上去一黄一白,叶儿细长微卷却辨不出是哪种药草的枝叶,纸上还写着几行略显凌乱的小楷,阮妙灵轻声念了出来,“沸水沏叶,三刻可活,此去寻亲,践约如前。哈,珞谦,看来她还是领了你的情,并没有下杀手啊,你看!”
珞谦将流铭送入暗门内的卧房后就立即退出来接过了阮妙灵递上的纸条,迅速的扫了一眼,便吩咐流云将那两片草叶拿下去准备解毒的药茶。随后就看向流芳和阮妙灵郑重的说道:“不管她是否真的要去南海救出家人,以她目前的境况想要出城都十分困难,若是不被锦衣卫截下就有可能会再回此地来。因为她的组织既然弃用了她就一定不会再留活口,而这里将是她唯一可以依仗的力量,何况她还掌握着我最想知道的内幕,怎么会不好好的加以利用呢。”
“什么,她还会回来,若是在来时被撞破,那岂不是要致我们于险地?”阮妙灵更加担忧,虽说是御赐的宫观,那也仅限于太平之时,要是被发现了窝藏着这些朝廷要犯,还有流芳这个身份尴尬的公主,触犯了天家的尊严和权威,那么这多年来的尊崇与荣耀也都将烟消云散了,到时候她这京中盛名远播的舞乐女冠也不知会落得个怎样的凄凉晚景了。
“所以,我们在可能的灾祸寻来之前就要尽快行动了。现在流云正在服侍着流铭喝下解药,若是那女人没有欺骗我们,大概三刻后就能醒来,待他体力恢复,我和他就会带着流云、流芳趁着城中巡防还算松懈之时离京,以免夜长梦多。毕竟我们几人的身份特殊,只怕到时候不但不能自救,还会连累了师姐你。至于那个小宫婢,叫做红樱的,就暂留在观中等着大师兄来医治吧,一个小女孩还不至于那么引人注意。好了,流芳,你就回房简单的整理一下行囊,我们即日离京。”珞谦利落的交待着,似乎一早就想好退路。
“什么,即日离京?珞谦,你又要走了吗?你要去哪里呢?多久?”阮妙灵急切的问着,言语之中满是不舍。
“啊——离京?还要留下红樱?”几乎是同时,流芳也更加急切的叫出了声,比起不舍,她更多的是茫然,要知道,她可从没想过要一人离开这京城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是的,师姐,即日起程。我打算先去关外,那里地广人稀,官府的势力也相对的宽松些,比起关内更有利于我们。若要说离开多久,我也不能确定。”珞谦的口吻不容置疑,随即又看向流芳,略带安慰的说着,“流芳,你想若是此去带上红樱,长途跋涉之下,不但她的毒解不了,说不好还在路上殒了性命。你放心,等大师兄医好了红樱,我很快就会将她接过去与你团聚的,相信我。”
“真的吗?”流芳仰头看着那双难得专注又柔软的星眸,不禁消除了心中的不安,也决定了就暂将自己未来的命运交托给这个时而令她心生恐惧时而又让她觉得安稳想要依赖的人,于是不再多说,听话的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那么,师姐,我也回房准备行程了,若是流铭醒来还请师姐告知一声。”珞谦丝毫不理会阮妙灵那伤心欲绝的神情,略略一点头就转身跨出门去。
不过半个时辰,东方的日光喷薄而出,流铭的榻前就聚齐了已准备好各自行装的三人,他们稍显紧张的看着正渐渐醒转过来的流铭,脸色虽还有些晦暗,但神志尚清明,他缓缓坐起身,盘腿坐定,双目微闭开始吞吐调息想要尽快恢复体力。
“好了,终于醒了,我去给你们准备些早餐,顺便安排车马,再拿些食物好在路上吃。”一直守在床边的阮妙灵仿佛完全从即将分离的伤怀中脱离出来,故作轻松的笑着避开了。
“铭哥哥,你好些了吗?”流云似乎异常关切着流铭,趴在床沿上紧盯着那对剑眉下已经完全睁开的双眼。只见那目中精光渐渐汇聚,迎向了床前几道询问的眼光,流铭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下床一掀前襟就单膝跪在了珞谦的身前,满脸愧疚的说道:“公子,对不起,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不怪你。那女子诡计多端,你岂是她的对手,还是快快调理身子,我们这就准备启程了。”珞谦立即扶起流铭,将他安置在桌前坐下,就转身吩咐流云去厨房帮忙了。
“事情有变啦!”哪知阮妙灵又在此时匆忙的跨入门来,正迎面撞得流云小小的身子打了个趔趄歪向一边。只见阮妙灵面带灼色,纤手中还扬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笺纸,大声对屋中喊道,“刚刚接到大师兄传来的消息,他受山中师尊急召,如今快马加鞭赶回仙山上去了,要再等他回京那女娃恐怕就……唉,这可如何是好,珞谦,你还是要走吗?”阮妙灵半是忧心半带希冀的问着。
“你是说大师兄回了龙虎山?”珞谦的确有些意外,但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现在任何变故都不能改变他要带着流芳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决定,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有了安排,“我们自然要离京,只不过要兵分两路了。流铭,你带上些药材和红樱一路向南,尽快将她送上龙虎山寻大师兄医治去。而我就同流芳、流云北上出关到白头山中安顿。等到红樱痊愈了,就在之前修行的雪谷会合。你看如何,流铭?”珞谦似乎还有些不放心流铭此刻的身体,而流铭却不在意,以一贯恭敬且坚决的姿态躬身一揖,沉声说道:“公子请放心,我并无大碍。”
于是,在宫观门外仍有些冷清的大道上,神色复杂的阮妙灵目送着两辆灰布马车一前一后消失在转角处,在不久之后它们就会背道相驰着离开。而她的耳边还残留着那把清冷疏离的声音:“师姐,这些日多蒙你相助,珞谦定当铭记于心,至于京中诸事到时还烦请师姐设法转告,如今就此暂别,还望师姐珍重!”可惜,此去经年,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只好,各自珍重罢了……---PS:如果亲真心喜欢以上文字,就请轻抬贵手点击一下“加入书架”加收吧,席子需要你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