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微笑着,起身取来一只小巧玲珑的木匣,从中取出一只金钗、一对玉镯,说道:“这是当年妈成亲时戴过的,现今送与你了。”柳若嫣伸手接过,一脸欢喜,“谢谢妈!”这一声“妈”却是出自真心的。
王夫人又拿出一只玉钗,钗头竟被打造成曼陀花的形状,精美至极。王夫人看着玉钗,脸上似有不舍,“这只玉钗是他当年送的。”说着,两眼有些失神,似乎想起了当年的事。
“是……段正淳送的?”王夫人叹了一声,略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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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碧二人行礼,齐声道:“多谢表姑娘救命之恩!”
段誉也躬身行礼,笑着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在下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段、柳二人彼此倾心,原本是言语间极为随意的。但这两人也较为注意场合,也就是独处时才说话随意些。段誉心中有数,向来也是很有分寸,不想得意过了头,一时忘形,倒忽略了身边还有观众,再一看,两位观众惊得目瞪口呆,段誉这心里便有些惴惴。嫣儿说过,在别人面前要收敛些,这下不妙,恐怕要生气了。
柳若嫣有些生气,却又不舍得说些什么,惟恐伤了他的心。虽然场合不太对,但是“以身相许”这话也并非说错,这也不过是真情流露罢了。
柳若嫣对段誉看了几眼,便如打量一般,随后笑着说:“姿色尚可,本宫便收了你,还不快谢恩?”段誉配合惯了,立刻单膝跪下,说道:“多谢娘娘恩典!”朱碧二人原本十分惊讶,这时忍不住了,笑得十分灿烂。
笑过以后,阿朱说道:“表姑娘,婢子怎么觉得你好像变了许多……”柳若嫣笑着点点头,“是啊,我自从坠崖以后,便将以前的事忘了许多。”阿朱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原来是这样。”柳若嫣笑着向朱碧二人说:“变了许多?我从前是什么样子的?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朱碧二人互相看看,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碧说道:“表姑娘从前不是这样爱说爱笑,但也是很好的人。”阿朱说道:“表姑娘一直拘谨守礼,现在……”柳若嫣接过话,说道:“现在这样不好吗?”阿朱不想惹柳若嫣不快,连忙说道:“并非不好,只是……婢子从未见过表姑娘像现在这样……”
“现在?现在怎样?”阿朱继续说:“姑娘与我家公子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最是熟悉不过,却也不曾像刚才与段公子说话这般随意。”
柳若嫣点点头,心下了然,原来这丫头是替慕容复打抱不平来了。她笑着说:“表哥可是做大事的人,与表哥说话,向来只谈国家大事。但我一个小女子,哪里懂得这许多,哪懂什么国家大事?成日里说这些,也怪无聊的。这位段公子却是最爱说笑之人,我便与他随意说些不打紧的玩笑话,如此便有趣多了。”朱碧二人面面相觑,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柳若嫣忽然笑得很灿烂,说道:“我有一个好消息,是与你们两个有关的,不知你们要不要听呢?”见两个丫环一脸期待之色,柳若嫣笑着说:“本来妈要砍了你两人的手做花肥,还说以后再见到你们,便要砍了脑袋。幸亏本姑娘有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妈改了主意。以后,你们两个可以每月过来庄上住三天。”
朱碧二人满脸欣喜,“真的吗?多谢姑娘!”阿碧牵着阿朱的手,笑着说:“我们去找幽草阿姐!”柳若嫣却喊两人回来,说道:“我跟妈说,两个小丫头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足为戒,所以妈允许你们两人每月来庄上逗留三天。但是我表哥却不可踏进山庄半步。你们两个也要多加些小心,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不该知道的绝不能知道,只和幽草在一起就是了。”两个丫环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阿朱说道:“自从舅太太与我家夫人闹别扭之后,便不许我家公子踏足山庄,连我们两个小丫头也不许来庄上了,所以我们想来见一见幽草阿姐,也是不能。不知表姑娘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说服舅太太,许可我们两个小丫头来庄上玩。”
柳若嫣笑容得意,“妈虽说脾气不太好,有些喜怒无常,但只要能哄得她高兴,你说什么,她都是答允的。”两个丫环笑着恭维,“还是姑娘足智多谋,婢子远远不及!”
柳若嫣忽然叹息一声,眼圈都有些红了。“什么足智多谋?还不是被你们逼的!两个被关起来要砍手,还有一个暂时平安,但也说不准哪天便要砍手或是挖眼。就这样,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段誉上前两步,抱了佳人在怀。柳若嫣想起之前的担惊受怕,受的种种委屈,此刻在段誉怀里,情绪得以宣泄。瞬间,眼泪与鼻涕齐飞,双双飞上段誉衣襟。奈何,王子所穿的名贵衣料竟做了擦眼泪、鼻涕之物。
发泄够了,柳若嫣想起朱碧二人,四下看看,踪影全无。段誉笑着说:“她位两个早就走了。”
看着段誉胸前衣襟上的斑斑印痕全是自己的“杰作”,柳若嫣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笑意。想来,他说的倒是有理,最难消受美人恩。一个美人也不算少吧,也足够段誉消受了,为此不惜父子反目,甚至连皇帝也不做了。那段正淳呢,被诸多美人惦记着,刀白凤、阮星竹、秦红棉、甘宝宝、康敏,还有自己这位便宜妈,这些美人彼此怒目相向、刀剑往来,如此多美人恩,怕是当真难以消受吧。或许,风流债当是最难偿还的债。
自古以来,欠债还钱,便是天经地义。只是爱情,却又如何说?它不是钱,便是欠钱再多,也总有个钱数;它不是物件,若是器物损毁,便是再如何昂贵也可估价赔偿,或是依原样重制一件。情只一字,却纵有千金也难以偿还此债。
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爱上段誉,柳若嫣便对王夫人的心情有所了解。
我如何知道这是黑夜,你在我梦里;我如何知道这是白天,你在我心上。爱上一个人,便开始相信地久天长;爱上一个人,便开始想着日夜都要他在身边陪伴,即便——这是奢望,这是幻想,这是梦里才会发生的事,却还是忍不住要这样想。
柳若嫣心里暗自叹息,王夫人年轻时必为绝代佳人,即便如今人到中年,依旧风韵不减,容颜宛若妙龄一般。如此佳人,空闺幽怨,实在不该。虽是假扮了她的女儿,却好歹也叫得一声“妈”,若能想出法子解其相思苦,也就算是替王语嫣尽了些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