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莫清源等人见教主携着沈南海在殿顶上走了几步,不知何意,再看两人便突然失去了踪迹。有弟子便嚷道:“教主跳崖了!”齐争鸣苦心筹划多时,意欲先活捉教主,逼出正阳神功的内功心法,不料突生此变,功亏一篑,气得扇了那名多口的弟子一个耳光。莫清源还不肯相信,跳上去仔细搜寻,飞石掷瓦,几乎把个殿顶翻转过来,又进到殿中胡找一通,终无所获,大生闷气。
齐争鸣见状,笑着上前劝道:“大堂主,哦,应该叫一声教主才对了。教主,莫遗世已经畏罪自尽,算他知趣。属下这就带人去搜他的住处,能找到那心法也未可知。其他的琐事也由属下去办,保证三天后教主登位之时,一切妥帖,不会听到半句闲言闲语。”
莫清源听了这话,慢慢转怒为喜,立时端起架子,淡淡的道:“嗯,你好好去办,本教主决不会亏待于你。”齐争鸣喜道:“多谢教主厚爱!”随即躬身为礼,眼底却悄掠过一丝阴狠光芒。
沈南海被遗世教主紧紧夹住,头下脚上,白雾迷眼,寒风灌喉,想叫却叫不出来。天昏地暗中听见教主平静的声音,一字一字数着:“一、二、三、四……”他堪堪数到九时,忽地伸手向前一捞,手中不知怎地多了一条粗黑的大麻绳,跟着飞脚向前方踢出,借绳助力,将这雷霆万钧的万丈下坠之势化作前冲的势子,两人向前飞荡出去。
此刻身子已有所倚仗,再不似方才那般空荡荡毫无着落,沈南海睁开双眼,只见一个绿色的大山谷迎面而来,速度极快,只看了一眼不敢再看。即将到地,教主轻轻将他向一片草地上掷去,叫道:“多翻几个跟头!”沈南海会意,非此不能卸去力道,当即顺势肩头着地,急急连翻了十几个筋斗,方自坐稳。
沈南海等头晕目眩的感觉渐渐散去,见教主安然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盘腿调息,不敢惊动。他起身细看这山谷,只见遍地细草茸茸,小小的灌木丛中朱果灿然,参天的老树上藤蔓纠结,满缀着繁花,微风过处,细碎的花瓣便徐徐飘落。想是这山谷被群峰环抱,地气不泄,寒流难侵,犹如春日的世外桃源。
沈南海举头望着适才下坠之处,只见那一侧的山峰上天然斜出一道粗粗的石梁,石梁尽头伸入云中,不知用何方法牢牢固定着一根长长的大麻绳,麻绳仍兀自荡来荡去,在云中时隐时现。沈南海想起方才那一幕,颇有惊心动魄不可思议之感。
他正自出神,忽听背后有声,回头见教主已走到了身后。教主道:“你可知这是何处?”沈南海道:“这里像是书上写的桃花源。”教主不禁哈哈大笑,胸口一疼,停住道:“桃花源?嗯,那也差不了多少。几年未履此地,景色依旧。”在草地上徐徐走了几步,道:“这里便是真正的野人谷。”
沈南海奇道:“教主,这里真有野人么?常听人说神农架有野人,只谁也没有见过,我义父说那是故意编出来骗人的。”教主听了这话,又笑起来,笑声中有些苦涩,道:“有,怎么没有?我就见过。”说到这里,胸口痛不可抑,又咳出一口血来。沈南海道:“教主,你伤得很重,休息一会再说罢。”扶着教主慢慢坐下,见他呼吸渐渐调匀,方走开去寻些清水野果。
沈南海朝着花草茂密之处走了不多时,便听见水声潺潺,转了过去,原来是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小溪两侧的矮树上结着一种殷红的不知名的野果,上有鸟类啄食的痕迹。沈南海喜出望外,摘了不少,用衣衫兜住,又洗净大树叶卷成水杯,舀了一杯溪水。
他兜住野果,望着身上黑袍,还是莫行直之物,想起无端端教主被伤,莫行直被擒,到这与世隔绝之处,不知何时才能出谷报仇,与义母红鹃重聚,心中着实忧闷。闷了一会,振作精神,走了回来。
沈南海将水和野果奉与教主,教主微笑道:“你这孩子很是细心。”食毕又运功疗伤。至天色将晚,教主站起身来,道:“走罢!”他对地势极为熟悉,带着沈南海走了半晌,迤逦穿过一个树林,沿着一道曲曲弯弯的小径,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
沈南海小时随着母亲颠沛流离,对这种野居的生活毫不陌生。他见山洞不算甚大,满布蛛网浮尘,先请教主坐在洞外,折来树枝绑成一束,霎时将洞中打扫得干干净净。又见夜间寒气浸人,在洞外择了一块合适的空地,拔去野草,用石头围成个简易的火塘,拾来枯枝,击石取火。
教主瞧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见沈南海打不着火,拣一块小石头一指弹去,撞在沈南海手中石上,“啪”的一声射出火星。沈南海早撕下衣衫一角,接住火星吹燃,点着枯枝。
两人瞧着火焰跳动,沈南海忽道:“教主,他们为何害你?”教主微微一笑,道:“一是为了所谓的内功心法;二是为了这教主之位。他俩为了让我中毒,想是苦心谋划了好久。”沈南海想起教主在殿上并未吃喝,奇道:“毒却下在哪里?”教主道:“毒在木炭之中。”见沈南海一脸不解,接着道:“这局老早就发动了,齐争鸣为了一举成功,也是他的造化,找到了两件东西相助。一件是澄心堂纸,一件就是这绛云草。”说着从怀中摸出沈南海那日见过的绛云草来。
“他知我平时喜爱书法,凡是善书的人见了澄心堂纸没有不动心的。写字只是幌子,莫清源用言语将我拖住,山顶苦寒,墨汁易冻,齐争鸣这边厢便燃炭保温。这毒唤作‘化神散’,不知不觉中叫人真气涣散,功力全失。毒粉被炭火一烤,发散开来,我一时不察,便着了道。”沈南海想想不对,道:“但殿上那么多人,何以只有教主中毒?”
教主道:“他一党人自然早吃了解药。”沈南海不禁暗骂自己太蠢,何以连这都想象不到。又听教主言道:“这化神散虽然有效,但是气味较重,齐争鸣不敢用多,还叫女弟子磨墨,用脂粉香味掩盖,确保万无一失。饶是只用了一点,波及开来,其他人无形中都受影响。你看秦堂主便身法不灵,他平日武功在齐争鸣之上,若不是中毒,怎会轻易被他刺死;邱堂主并未动手,不知怎样;莫堂主坐的最远,中毒最浅,所以尚能抵挡一阵。诸弟子内功尚浅,与这毒关系甚微。”
教主把玩着手中绛云草,道:“我中毒最深,一来是炭炉离我最近,二来是有此草相助。”沈南海闻言惊道:“原来此草也有毒么?”教主道:“这绛云草倒是货真价实,并无问题。只是草身上抹了一层‘天灵水’,这种药水无色无臭,本身无甚效验,但可以将所附之物的功效加强几倍。我素来有个头晕的症候,齐争鸣觅来这绛云草献我,知道对症,我用了之后功效显著,自然会随身佩带。这天灵水遇着良药便成良药,……”沈南海接口道:“遇着剧毒便成剧毒!”想着齐争鸣机关算尽,使出这鬼蜮伎俩害人,觉得人心之可怕,胜过毒药多矣。
教主缓缓道:“这下毒方式虽然巧妙,也算不上是世间独一无二。三十老娘,倒绷孩儿,我真是枉为神农教一教之主。”言毕满面黯然之色。
沈南海心道若不是那莫清源突然道破机密布置,连番厥词扰乱教主心神,教主怎会轻易中招。他见教主又将绛云草放入怀中,忍不住道:“教主,这等害人的邪物,还留着作甚?”教主道:“你有所不知,绛云草于我疗伤有些益处,我这野人谷中亦无害人之物,天灵水日后想法用药洗去便是。”说到这里,又喟然叹道:“世间之物,天生百态,有甚么正邪好坏之分。用于正道即正,用于邪道即邪。”
沈南海深深受教,见教主疲态尽露,遂请休息,两人便宿在这山洞之中。之后教主每日运功逼毒疗伤,沈南海便打猎摘果。这谷中小兽甚多,食料不缺,沈南海倒练出一手好烧烤手艺。一晃就是月余,两人朝夕相处,渐渐亲厚,沈南海便问教主何时出谷,教主却道出谷路径甚是难行,须得伤愈后方能动身。
下期预告:野人一脉(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