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回来的路上,远远地看见了江北,江北显然也看见她了,她别过脸去,想自己悄悄地走过去。江北可总是不会遂了她的心愿,一路小跑过来就盯住了钟晴。
“钟晴,我下午没课,你也没课吗?你与谁约会,要跑那么远的地方?”江北挤眉弄眼的样子真让钟晴非常的窝火。
“我下午有课,但是我觉得约会的重要性远比课程重要,所以逃课喽。”钟晴每次都能言不由衷地跟他针锋相对。江北自讨没趣,他心里连日来的一肚子郁闷正愁找不着机会向钟晴耍赖,打电话到宿舍她总是明目张胆地在边上叫室友回答她不在,去学校里堵她时,她总是事先知道似的从中专院校那边绕道走,给她买零食送到宿舍去时她总能找各种强大的理由推辞,好不容易叫人捎进去了一次,却不知道有没有送达她本人手中。
这样的事情次数都了,按照江北的性子,不免有些不耐烦,可是他又无法将这种不耐烦转化成情绪,因为钟晴根本就不当回事,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不知道她内心里会不会有丝毫的感动。
钟晴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往学校的教学区方向走,不想留任何多说话的机会给江北。钟晴早已将江北心里定位,觉得他既花心又没耐心,既不诚实又没任何诚心,他对自己只是一种无法驾御的占有心理。钟晴甚至单方面的认为,正因为自己对他的满不在乎,所以更加激发了他强势的心里,对他来说,这个学校只要他愿意,任何一个女生都是为他而生为他喜怒哀乐。钟晴一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愤怒了,她简直无法表达自己看见江北的一种厌恶心理。
钟晴那神情终于将江北彻底激怒,他看着钟晴那白色连衣裙上沾上了一大块泥土的斑迹,还昂着头雄赳赳地顾自走路。他一把拉起钟晴顺带着往相反的方向跑,越跑越快,钟晴怎么甩都甩不掉他的手,最后她猛然地蹲了下来,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到开始呕吐,江北才意识到太不合适了。
“钟晴,你没事吧,我背你可不可以?”江北在她身边走来走去,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扶我到阴凉的地方坐一会儿,我头昏脑胀的,一点也不舒服。“钟晴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钟晴,对不起,真的太对不起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好。”江北突然站住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想到了一个极好、极让人向往的地方。
钟晴很无奈地点点头,人在虚弱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想法的。就这样,钟晴去了一个确实让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原来江北在外面租了一间小套房,房间布置得书香气十足,他自己执笔写了一整片墙的《藤王阁序》,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潇洒。
钟晴心里豁然开朗起来,她不得不承认,江北的兴趣爱好与自己大抵相仿,如若自己是男儿身,她与江北该是多么的惺惺相惜。王勃的《藤王阁序》是钟晴非常喜欢的一首古文,她早在中学的书法比赛时,就选了其中一段作为书写的内容,比赛结束后,这些字还张贴在学校的橱窗里,欧阳还曾不吝啬赞美地好好夸赞了一番钟晴。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作者的那种愤懑与悲凉字里行间,真情流露,《滕王阁序》一文的写景颇具匠心,字字珠玑,句句生辉,使人读完后犹如身临江南水乡,韩愈曾情不自禁地称赞说:“江南多临观之类,而滕王阁独为第一”。
钟晴的思绪飘远了,忘记了江北正站在身边很认真地看着她,手里拿着一听可乐递给她,钟晴接过来时意外地发现竟然是冰凉的,这才环顾了他的房间,居然还奢侈地备至了冰箱。床前的写字桌上放置了一个小小的鱼缸,鱼缸里趴着一只乌龟,钟晴快步地走了过去,江北拿起边上放着的一把水果刀,在鱼缸的边沿磨了磨刀,然后又继续磨了磨刀。钟晴大为不解,惊鄂地看着他,他毫无顾忌地笑了,钟晴甚至从没见过江北的笑容也是可以这样毫不顾忌的,平日里的他总是有着太多的盔甲,什么时候是真实的估计他自己本人也忘记了。
江北甚至红着脸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磨刀给乌龟听?”看着钟晴点了点头,他继续接着说“我是要锻炼乌龟的忍耐力和看看它能承受的极限是多久,看看他在这样恐惧的环境下,能够存活多久。”钟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想江北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心思。江北很明白钟晴的疑惑,自言自语着继续他的话题:“我也想看看,我在这样的环境中,在人人非议和高压环境中,我能扛多久,我的耐力有多大。我自小父母不在身边,独自长大,兄长早就成家立业在另外的城市,他们能提供给我的是优越的物质生活,至于其他,从不敢奢求。”钟晴再一次愣在那里。
钟晴心想:难道江北就是传说中那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他会做出很多违背人们设想的事情来引起所有人的关注?或者他两个月一换女朋友的心态也是这样造就的?就这么一想,她心里便柔软了一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生长环境,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有着他自己的根源,其实旁人都无法替代这种痛苦与焦虑,所谓的换位思考,那也只是很清浅很微小的设想罢了。
江北走到床边,掀起枕头,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沓钱来,继续自言自语:“快放假了,很多人都没生活费了,你还有吗?”钟晴看看他,简洁地说:“我有。”江北不管不顾数了数钱说:“我不管,我还有2000元,你自己说,你需要几张?你今天必须要带走几张。”钟晴刚刚柔软的心顿时又坚硬起来,几乎要怒吼了,可是就在这时,江北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垂着眼睑,几乎是哀求一样地看了她一眼。钟晴不忍,想起一件事情,终于第一次用很平和、很温暖的声音说:“好吧,我要两张,我需要去参加两门其他专业的考试,需要报名费。”江北黯淡的眼神一下子恢复了神采,抽了不止两张的钱递给钟晴,钟晴说:“我只要两张,下学期还,这是底线。”江北很无奈地拿着剩余的钱立在原地,像个孩子一样彷徨无措。
钟晴看着江北的样子,觉得更加不可思议起来。平时里的江北,是多么的张扬;平时里的江北,隐藏得多么的天衣无缝;平时里与女生约会的江北,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平时里工作时的江北,是多么的颐指气使。如今,一切都变了,难道一切都是假象?难道谁也没真正走进他的心里?难道谁也不了解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