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山内心的思绪狠狠地震荡着。
这么些年,他年年都随着家人一起上坟祭悼父亲,但从来不曾想过,父亲的死是因为母亲口中所谓的“修炼”所致。而且,从母亲的那番描述中,他大致能判断出父亲所练的应是毒功魔功,却不知父亲究竟因何痴迷于夺他性命的那本功法,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他在内心深处很想看看那本书,从中找出缘由,找出父亲沉迷其间、最终致死的原因。
义山的内心竟然闪过要掘开父亲坟墓的念头:掘开父亲的坟墓后,把那本书拿出来看看。
这念头刚一冒出,义山便被自己吓倒了:作为人子,怎么能为了一本魔书、邪书而产生如此大不敬的念头。
他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突然之间的魔念让他心情波荡不已。
母亲觉察了他的异样,便关怀地询问了一句。
义山赶紧掩饰了过去,说是自己骑马回家,赶路赶得太急,有些倦怠。
母亲便让义山去歇息,自己一个人坐在厅堂发呆。
春雷阵阵渐渐低落,大雨滂沱渐渐稀疏,天色渐晚,转瞬临近黄昏。
弟弟妹妹从学堂回来,看见兄长回家,自是一番喜悦。
义山也没忘给弟弟妹妹带来长安城的时新玩物。弟弟妹妹自然又是一番雀跃兴奋。
临近晚饭之时,荷花端了一大锅烧的香喷喷的鸡汤过来,说是给大家喝的。弟弟妹妹食指大动,胃口大开。而义山则内心有些沉重。
看着荷花的殷勤,义山不由有了那么一丝歉疚。遥想青梅竹马的少年时光,与荷花在田野中嬉戏,追逐蝴蝶,大口地呼吸满是清香的空气,那确实是快乐无比的时光:也曾经在过家家的游戏中,跟荷花扮演过夫妻的角色,也从未拒绝过她对自己的好。而荷花呢,则一直认为是非义山不嫁的,当然,傻姑娘大概也坚定地认为:义山非自己不娶的。
可是,义山如今混迹于长安城,见识了锦瑟的美丽和才华,感受了锦瑟的温柔和多情,两人在修炼中交流着感悟,彼此相互扶持,已经早把荷花遗忘在生活之外了。人生有不同的道路要走,义山的道路,怎么会出现一个小村姑的身影呢?
全家人喝着荷花熬的鸡汤,都交口称赞荷花的手艺。弟弟妹妹的心目中,荷花早已是内定的嫂子了,只是出于对哥哥的尊敬,从来不敢拿这事开玩笑罢了。
就这样,义山在家里呆了四天,拜访亲人好友。荥阳的学子视义山为楷模,知道义山回家,少不了一番来往交游。而荷花则每天会做好一道精致的菜肴,端过来给义山全家品尝。
终于,到了清明节那天。那是个天色阴沉的日子。李家四人准备好祭悼供品后,上李父的坟茔洒扫而去。一路上,到处可见草色青青,野外的荒山间,遇见不少上坟的人,一律都是庄严肃穆的神色。
李父的坟简单朴素,毫不起眼。但青草茵茵,还是显出了凄凉的境况。一家人默默无言,动手拨开往日堆积的枯草树叶,点燃了青香和蜡烛,摆上了祭品。李母上前在坟前伫立,喃喃低语,大概是跟李父说些思念的话,说些这段日子以来的家里状况等等。
义山等人站立在后,沉默不语。
天色阴沉,地气格外浓郁,阵阵乌云翻滚,眼看就要下雨。阵阵凉风吹来,令几人倍觉凉意。
义山突然觉到凉意中伴有阴森之气。他仔细觉察一番后,便发觉父亲的坟有些异样:坟头阴气很重,煞气很浓,而随着天气的变化,坟内正不断涌出阵阵阴气。这阴气寻常之人不可见,也大多不可察,就算义山已经是出尘三阶的功力,如果不仔细观察,也是很难看见的。
“怎么会这样?”义山边思量边寻思着母亲等人在这浓厚的阴气中呆太久会对身体不好,便招呼弟妹跪拜,说了几句告慰父亲的话后,劝慰着母亲,借口天色转暗、大雨将至的理由,让众人回家。母亲自是一步一回首,多年之后的伤痛与思念之情还是让义山心生悲伤。
众人到家后,义山借口在荥阳城里有约会,便拿了把雨伞出门直往父亲的坟地而去。他想再仔细看一看,父亲的坟有何异变:是往年都是如此,还是今年起了特别的变化。
没有亲人在身边,义山展开了出尘阶三阶的身法,如风一般的身姿,洒脱飘逸地往前飞掠,看似轻松地跨步,速度却比一般人的奔跑快了很多。
到了父亲坟地后,义山先观察四周的地理,结果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势,能引起坟头的阴气会如此的浓郁,便猜测应该是父亲的坟墓内部有什么异变了。
义山苦恼着不知如何探究坟墓内部的情况,作为人子,总不能掘开父亲的坟来仔细查看一番。
天色更加的阴沉了,乌云压得很低,终于,雨点洒落下来,而坟地四周雨点格外的大。此时,坟内的阴气喷涌而出,慢慢地显化出了袅袅渺渺的各种形状,如猛兽、如恶禽,不停蠕动着,聚集着,形状不停地转化着,似乎就要显化出最后的真正的原形了。如果这时有普通人来到这里,都能轻易看到阴气的实体化了。可见,阴气浓郁到了何等程度。
义山内心咯噔了一下,事出异状,必有玄机。他全身紧张,把功力运转到了极点,全身戒备,潜意识的某个念头告诉他,有危险的事情要发生。
他本可以躲开,离坟地远一些,但是,这是他父亲的坟地,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妖异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呢。
“霹雳”一道粗大的闪电从浓密的乌云深处破空而下,劈落在李父的坟头,一道白色的闪光闪过,坟墓被劈开。阴邪之物极易遭到天谴,尤其在这个有雷出现的雨天。而眼下,这雷电如此巨大,如此威势,想来这邪物定是危害人间的大恶物。
义山来不及思考之间,坟内一阵尖利的魔音响起:愤怒、不甘、邪恶、疯狂……种种负面的感情全部揉合在这一声里面,义山听到这魔音,脑海竟然“嗡”的炸了开来,翻涌不住的恶心感令他全身的功力如泄气般散去。
义山大骇之下,只见一道黑气从地下冲天而起,尽管义山此刻非常难受,但他还是看见了那邪物是一本书的模样,书的四周隐隐围绕着几个小小的人类灵魂,但全部是黑色的,他们在不停地围绕着此书转动,仿佛是一只只翅膀一般,伴随着那书冲天而起,
不对,还有一个:那是一只黑灰相间的灵魂,跟其他黑体的灵魂不同,它略显得有些呆滞,但模样还是比其他的灵魂更显清晰一些。
义山突然觉得那灵魂的模样有些熟悉,熟悉到令他有些心痛。不假思索地,他挥手攻出了一个招式,却听见那邪书发出了更尖利的魔音,如针刺般直撞义山的脑海深处:灵魂攻击!义山突然恍悟过来,但脑袋开始昏迷了,整个人意识模糊,身子一软,便往地上倒去。在意识最后还剩下那么点清晰的时刻,模糊间,他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