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屠刀献肉
“换上这些衣服，再把脸弄脏些。”面具人扔过来一堆破烂似乞丐的衣服。
“不会叫我们去讨饭吧，冲哥？”荆轲小声地嘀咕。
“说不定比讨饭更难堪呢？”马冲抹一把黑泥在脸上。
“只要不是讨饭，让我干啥都行，就算杀人也没问题。”荆轲开玩笑道。
装扮完毕，马冲荆轲和另外五个少年，蒙眼坐上了一辆马车。也知道去哪，耳边的鸟语水声消失，车外渐渐变地人声鼎沸，喧闹异常。
没有人认得出仇老大，因为此时的他已施了易容术。头戴一顶草笠，神情淡定地坐在一个小摊前，低首饮茶。为了不被潜匿在暗处的敌人所察觉，他似乎将全身上下的杀意都松弛了下来。
除了那双掩藏在斗笠下如虎般凶狠，如狐狸般狡狯的眼睛。在游离，逡巡间爆射出慑人的光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目光中还有一丝剑拔弩张，生死系一线的颤意。
他悄悄支开了原本围护在身旁的好手。“九虎二牛”之中的铁、铜、硕、瘦四虎及翻天牛，潜入人群去刺杀“财神爷”。他不是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而是深知这一场杀局，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大石帮”众，都不过是过河小卒而已。
他要弃卒保帅，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的目光一直盯在地面摊头的两人身上，片刻不敢眨眼。那是两个什么样的人？值得这江湖中偌大的一帮之主，小心戒备万分呢？
一个灰衣黑鞋的和尚，坐在面摊上，端着锅大的钵盆正热汗淋漓，大口咀嚼。若是有人凑上前一看，定会大吃一惊。他的钵里不但有猪肉，还有些蠕动令人恶心的活物，仔细一看，却是指头大小的蛇、蜥蜴、蟑螂、蚂蚁。
任何看了都一定会胃口大倒，但他却像是神情专注，旁顾无物。他还有件东西和他光溜的脑袋一样，引人注目。那是一把戒刀，一把平凡无奇的刀，别在腰间，没有刀鞘。
仇老大见着那把戒刀，和那和尚丑陋的样貌时，头皮不自觉地淌出些冷汗，一滴滴地滑过脖颈。但他当看见另一个人时，心却仿佛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地狱，那人也是个和尚，面目俊朗，又高又瘦和先前那和尚截然相反。
他穿了件金丝袈裟，看得出十分裁剪得体。就好像那已不是身外之物，而是他的皮肉，不可分离。他双手合十，嘴里嘟嘟囔囔地，像是在念经。念完后，才缓缓地拿起眼前的那杯茶。
细细地品，时不时摇首叹气，惹得那茶铺的老板皱眉问道：“大师，可是嫌我这茶难喝？”那和尚却不答言，直喝地茶铺里的客人走光。他才缓缓地放下茶杯，仰首叹口气，便要起身离去。
茶铺老板忙闪身相拦：“大师，难道忘了一件事？”
瘦高和尚瞟了他一眼，缓声问道：“请问施主是何事？”
“大师就算是终年在庙里诵经念佛，也该知道天下绝没有白吃的饭，白喝的茶？“那茶铺老板以为他想喝霸王茶。
“哦，原来施主是为了这个。”瘦高和尚叹了口气，忽然道：“世人向佛祖祈福求安，又何曾供奉过什么？便是送上香烛，也不过是借花献佛。到底连一杯茶水也不肯施舍。”一席话把那茶铺老板说的云里雾里，心里道遇上了个疯和尚。
“大师有佛祖保佑，咱们是蝼蚁小民，小本经营，也只赚口饭吃。大师要不方便，不如……”他两眼盯着和尚身上的金丝袈裟。“罢了，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件袈裟权作老僧的茶水钱吧。”和尚缓缓脱下袈裟，便要拱手奉给他。
茶铺老板心内窃喜，便要伸手去接。眼前忽然闪出个又矮又壮地身影，抬手相拦。仇老大乍见矮胖和尚本吃得酣畅淋漓，听得瘦高和尚要拿袈裟给人时，眨眼间，身形如电，已蹿到了茶铺里，心中骇然不已。
“你想不想死？”矮胖和尚用衣袖抹了抹嘴，眼也不看那茶铺老板地问道。“不…想，不想。”茶铺老板见和尚神情凶狠，腰里还别了把戒刀，忙怯声摇首。
“师弟，何苦挡人财路呢？”瘦高和尚低眉问道。
“我无意要挡别人的财路，只不过不忍见你将别人送上死路。”矮胖和尚浓眉紧拧，两只小眼锐利地逼视着他。
“哦，世人皆贪，我不过饮了他一杯茶水，他却妄想要我这，花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订做的袈裟。你说他该不该死，你说呢？”瘦高和尚话音一落，袈裟却已抛掷而出。
仇老大没想到那袈裟脱手而出，竟是朝自己席卷而来。只见得漫天金黄，仿佛天地遮蔽。对于瘦高和尚的猝然出手，他愤懑至极。只想对他那最后一句的反诘，大骂道：“操你们佛祖十八代的贼秃驴。”
只可惜他没有任何机会了，在这袈裟的笼罩之下，他毫无还手之力。那袈裟如乾坤之袋，当头罩下，会使人心生妄念，想要挣脱却反而越紧。便是寻常兵器，无论劈砍刺戳，都伤不了它半分。这是瘦高和尚的三大法宝之一，便唤作“九九九九”。有人说，曾看见他乘此月夜飞行，瞬息千里。
他临死前后悔自己没能下手为强，施展出拿手武艺“老虎食人”大法，说不定或可一拼，求得一线生机。这到底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你既下了地狱，也是孤魂野鬼无依。”瘦高和尚喃喃自语道。
茶铺老板此时吓得面色全无，两腿发颤，他没想到这看似清苦的和尚，身上穿的袈裟竟值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更没想到这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能杀人，而且杀地如此干净利落。
“师弟，别枉费心力了，这群人已是无可救药了，就连佛祖也没办法。”瘦高和尚怅然若叹。可恨地是矮胖和尚根本无暇相应，他在救人，他救得当然不是仇老虎。像他那种人，他绝不屑于相救。
必要时，他手里的戒刀便是屠刀，将魔道斩杀殆尽。他救得是无辜的百姓，只见他抬脚一跺，长街竟似一抖。原本笼罩在袈裟里，性命堪忧的无辜者顿时，身形一斜倒了出来。
他伸掌隔空一击，将那袈裟鼓胀至半空。然后飞身扑起，拔出戒刀。“拿起屠刀，斩妖除魔”这是他的信念。一刀斫出，挥出去的便是他的信念。一阵火花激起，绚烂夺目。
等那袈裟化作灰烬时，瘦高和尚却已飘然无踪，在走之前他没放过茶铺老板。矮胖和尚对着茶铺老板的尸体，叹了口气也紧追而去了。谁也没想到江湖传说中的献肉大师，与屠刀和尚在这里悄然现身。
据说那瘦高的献肉大师原是，东都名寺“无相寺”百年难得一见的佛学高僧。法名了空，无论是佛学，还是武学造诣都远在方丈之上。只因有一年他闭关修行出来后，性情大变不再参禅悟道。
整日疯言疯语，有一日他竟对着这寺中宝殿的佛祖金像暗自垂泪。嘴里说道：“献佛何必借花，一身肉任佛剐。”说完，他竟真的以刀剜下，手臂上一块肉来，弃之佛像前。
众僧见此情形，大感骇然。方丈更是忧心忡忡，他担心长此下去，了空和尚必会魔性大发，荼毒全寺。想要将他囚禁，奈何无相寺号称东都武学之宗，却无人能拿下他。也几乎是同时，寺里又出个古怪的小沙弥。佛家讲求，万物皆为天养，不可任意杀生。
但是他却不但酒肉无忌，还总喜欢吃活蛇、虫、蜥蜴、蚂蚁等物。少林寺方圆数里，能爬的小动物几乎都被他给吃光了。嘴里还每每狂言：“敬佛一柱香，佛予我屠刀”。后来，了空和尚不辞而行，飘然无踪后。这小沙弥也据说因为偷阅了“藏经阁”里的秘籍武学，被人发现害怕被责罚于是离开无相寺，远走天涯。
不久后江湖中便出了个献肉大师，杀人无情，正道十大剑派之中的“普陀山”汪洋道人、“栖霞剑派”孙天鹰、“星罡门”阮大通等数十高手，尽死在他手里。
紧接着昔日的小沙弥也变成了屠刀和尚，屡屡拔刀相向，盛名一时。人人都说这两个和尚坏了无相寺数百年的清誉。但江湖中无人能奈其何。
奇怪的是屠刀和尚，经常是与献肉大师为敌。于是有人便说那屠刀和尚其实，才是真正的佛门中人。死在他刀下的，多是强梁恶寇。他是献肉大师的宿命克星。
更有人说屠刀和尚的刀法里，满含了“浮屠心法”“怒目指法”的精髓。其实是方丈看出此人的武学天赋，便故意让他进了“藏经阁”饱览群书。日后故意逐出少林，是怕献肉大师，现身江湖，荼毒世间，以作钳制。
这一切似乎与马冲毫无关系，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见过那两位名动江湖的人物。
此时的马冲和四个少年，已经混入了人群，在别人眼里看来。他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瘦弱小乞丐。而像他这样为了等待财神爷施米的少年，几乎多地挤满了半条街。
他始终低着头，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紧张之色。无论谁第一次杀人，心里都难免忐忑不安。将一个鲜活的生命宰杀，是一件多么可怕地事情。想到那一瞬间，迸溅出来腥甜的血液，和死者临死前一刻，扭曲的面目时，马冲几乎要呕吐。
但如果自己手软，死得就是自己。在这场杀局中，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棋子。无力左右局面的变化，他要活下来，只能是去将别人杀死。谁不想活着？活着也许不比死容易，但上天给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绝不能从头再来。谁又甘愿将自己置于刀俎之下呢？
“你在想什么？把头抬起来！你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死路一条！”伪装成脚夫的铁猴子在他耳边，轻声质喝道。也许是这一喝，或是藏在衣袖间冰凉的匕首刺痛了自己。
马冲的目光忽然变得镇定，且带些冷漠。我要活着，谁也别想让我死！他在心里低低地怒吼着。这一刻，他觉得无人可靠，不是每一次深陷劫难，都会有大侠奇人来救你。他必须靠自己，和手里紧攥的那把匕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