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归心似箭,再加上黑骑军素来体力旺盛,才短短半月的时间便从流云的西边境一路奔回到帝城。
已经是午时。
回到帝城的白庭打让带回来的黑骑军骑兵去十几里外的营地,同先行回来的黑骑军部队会合,连家也没回,便带着一个亲卫径直从西南角高塔处上到塔顶。
午后的阳光屹立在头顶上方,耀眼的光芒似神迹般包容着整座楼兰帝城。接近天空的塔顶处更是似乎连一丝阴暗的角落都消失不见。
从塔外险峻的盘旋阶梯走到最顶端,白庭双脚刚站到塔顶的平台上,便感觉到一股温暖的阳光围绕着自己,那些疲劳似乎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庭转头眯起眼睛,沿着边缘那些浮在空中的青石阶梯看上更高处。日光处,那庞大几座辉煌大殿连接在一起,仿佛神庭一般环绕着凝聚的华光悬浮在那里。
每次这么近距离看到那沐浴在阳光里的王殿,都会有种忍不住拜倒在它底下的冲动。
呼了口气,白庭转身领着亲卫向旁边敞开的大门走去。那里那座朴素的巨大院落,是这座高塔上唯一的建筑,也是统御着整个流云军务的军务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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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一片花坛,白庭推门走进一个房屋内。明亮的房屋内很是朴素,只有几个书架和字画沿墙放着,窗前还有一个不大的书案。那些家具被搽得一尘不染,可却还是遮掩不住它们的老旧岁月。
白庭向着书案看去,书案上放着许多堆叠在一起的卷宗,一个随意披着军袍的老人正端正着身体,拿着一卷认真的阅读着。他头发已经发白,不过那些白丝里还隐隐透着极稀少的浅灰。看着他十分端正的坐在那,白庭心底便稍稍抽动了几分。
“回来了?”
在白庭刚看到他那刻,白宵元帅便已经头也没回的开口说道,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带着苍老而又刚正的气息传进白庭心底。
这些时日,他是十分想念这位义父的。一见面,却又被那股尊敬全部代替。
不过他从来便不会表露出任何这些感情来。因为他始终是知道的,义父是个军人,同他这个不断追着义父脚步的战士不同。他的义父,是个真正如同钢铁般的军人。
“嗯…”
白庭脸上没有表情,低沉着声音回答。在这个人面前,无论他在哪个位置,都会变得如同一个小小士兵那般的唯诺。
“坐吧。”
只是一个简单的对话,房间里便没有了声音。看着白宵依旧翻阅着他的卷宗,白庭便从后方书架前轻轻的那起一个凳子,坐到书案的边缘。
看着那透过窗户传进来的温暖阳光,那张被温暖的阳光照亮的专注脸庞,还有那似乎依旧挺拔的身躯。离开前线回到后方执掌大局的他似乎压力小了些许,他的身体便也也好了不少,脾气也似乎不再暴躁了。
白庭不觉间回到很久以前,那时也是同现在这般坐在那等着义父处理完政事。印象里他每次都会装作平静的告诉义父今天剑术师傅又教了什么,然后义父便又会心不在焉的笑着夸奖他。
那时的他,仅仅只是看到义父的笑容,那便就很开心了。
只是时间的确是个狡猾的家伙,它不断的跑着跑着,然后再在你不知不觉间忽然转过头来,嘲笑着告诉你它已经走很远很远,远到你都已经有时会忘记自己在哪,周围已经物是人非。
十一年世界野蛮的变化,已经足够让凡人感叹的了。
许久,白宵放下卷宗抬头看看窗外有些偏斜的阳光,便起身探出头拉过窗关上,让屋子里的光线暗下些许。
“什么时候到的?”
老人有些疲惫的靠到身后的椅背上,闭起眼睛问道。
他刚刚本来下意识的想先训斥一番再说的,可瞄到白庭衣物挂满尘土,头发虽然梳整齐可还是有些干硬。那副满脸风尘仆仆的样子让他不忍再多说什么了。
“午时刚到,城守说您找我就马上赶来了。”
白庭端坐在有些阴暗的书案边,纸窗里透进来的丝丝光线只照在了老人身上。
“嗯…”
老人又沉默下来,白庭不知道老人闭起的眼里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才好。
片刻后,老人才缓缓又开口,声音依旧那般的沧桑的威严:
“你的密件我看了。”
白庭没说话,静静等着老人下文。顿了顿,似乎休息够了,老人睁开眼睛坐直身子看着他:
“这次做的很好,不过你违反军令这也是事实。”
思索了几瞬,老人仿佛一定要让他记着般,一字一顿的不容置疑道:
“记住,功过相抵!”
“是,义父。”
白庭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有力的回答道。看到他这样的回答,老人似乎有些不满意,皱了皱眉头:
“真的明白?”
“义父不想我窜的太快。”
白庭没停顿的直接回答。
他是明白的,明白他的义父想他有所成就,又矛盾的想尽力抑制他,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他。是的,他爬的已经太快了,若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便会到元帅再也保不了的地方,便会与老人并肩。但他不行,他还不够火候,流云也不需要第四个元帅。
白**面除了流云帝皇和那和云光帝一起沉默的国师外,就只有三大元帅了。如今军法处早就都是纯烛的人,纯烛便将近光明正大的霸着北方。而清岚名义上虽然只是守卫西边境,可若不是文官们大半向着他,哪能拿着那么多本该用于其他地方的税务养活那一大帮子军队。再加上压着南方不让其他两位元帅沾染丝毫的白宵。若白庭再升,分谁的权?
显然没想到白庭会这般干脆的回答,老人愣了瞬间,便转头看着透出一丝丝光线的窗:
“你也长大了。”
“嗯…”
白庭没明白老人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便只是应了声做表示。
老人叹了口气,又道:
“抢回来的东西在哪?”
听到这个问题,白庭一下眼神便严肃了起来。没说话,打开门把在外面站着的亲卫唤了进来。
老人的目光下,那亲卫把背上背着的一个很大木箱子放到地上。
那大木箱泛着沧桑的老墨黑红,相子口没有锁或是钥匙孔,只有数条某种金属条封着,金属条上还用赤红的颜色绘着许多奇怪的字体。
那金属条是已经断裂开的。
“我们拿到时已经被打开过了,不过所幸的是东西还在。”
亲卫刚站直身子,白庭就解释道。
“打开!”
“是。”
老人出声命令。
随着咔哧声响起和少许灰尘的喷出,木箱子打开了。
只见一张已经破旧风化红色绸缎上,放着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长剑。
锈剑有五尺多长,宽度厚度全比普通剑身要大些,看不出铸造的制材。上边锈斑下隐约可以看见一些复杂的字体布满全部剑身。
“冰块脸~…”
看着那把古朴的锈剑,老人正想用手摸一摸。一个很无赖的厚重中年男声,便忽然从外面大嚷着传来。
反应过来的老人立即给旁边白庭一个眼色,箱子便在咔哧声下又闭合上。
“哈哈,原来是岚大胖子啊。”
白帅先行走出门,十分热情的想要给正扭着身子,左摇右摆绕着花坛走过来的清岚元帅一个拥抱。
“呃…是我。衣服是新的,新的…”
清岚眼睛忽然瞪大,紧张的退后一步抱拳道。看到这洁癖的样子,白庭和亲卫也都已经习惯了,便抱拳:
“岚大帅”
遂即,青岚站稳后,有些惊讶的看着白庭道:
“哎呀,小子你也回来。”
“午时刚到。”
白庭面无表情的简洁回答,让清岚有些无趣的翻了翻白眼:
“真是和白大冰块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啊…”
“呵呵…”
白宵有些自豪的笑了起来:
“难得有风把岚大胖子吹到我这,想必是有事吧?”
“没事没事。”
清岚赶紧说道,随后又往屋子方向伸了伸头:
“听说小子从海妖那抢来的东西连陛下都想见识,就来这看看。”
“呵呵…”
白宵眯起眼睛,笑呵呵的摇头说道:
“这个不成,不成。”
“就看一眼…”
“一眼也不成,到陛下那自然就能看到了。”
白宵装作严肃的说道。听到这样的回答,清岚也不再要求什么,便有些急切的催道:
“那我们赶紧启程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嗯…那庭儿进去拿东西,我们先走吧。”
看到清岚这样古怪的表现,白宵轻轻皱了皱眉头,遂即便笑呵呵的揽着清岚的肩膀走了出去。
在出门时,清岚在没有任何人注意下,往走进屋子的白庭那边瞄了一眼。而揽着清岚肩膀的白宵,眉头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