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也不质疑,又道:“世子有所不知,洪都地偏,自不比应天,有此美酒已属难得。若论绝美,自非绍兴女儿红了,可惜战乱以来,此酒更是稀有!”朱标听罢哈哈大笑,说道:“文正啊文正,都说你爱酒、嗜酒,不曾想你对酒却无挑剔,要说这女儿红,我在应天也曾喝过几回,没想竟被你奉为绝品,它日父王东征张士诚,定让父王好好赏你几坛,让你喝个痛快!”朱文正笑道:“那今日就姑且委屈世子了!”
李饮冰在一旁听着,也说不上话,听朱文正提到女儿红,心里反倒得意起来,对朱标说道:“世子,老臣虽不好酒,但也藏些美酒,这女儿红老臣恰从应天带了些来,珍藏多年,不知是否香醇依旧,今日难得都督高兴,就请都督尝尝!”朱标听完,说道:“都说李大人心思细腻、精于享受,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文正,那就让人去将军府李大人那取来,你我也好痛饮!”朱文正忙称:“如此自然极好。”
王五自然知道李饮冰随行所带物品东西丢失不少,幸好这女儿红还有两坛,李饮冰让王五去将军府取来,中间都督府的艺人已是奏过了两首曲子。王五将酒坛打开,整个大厅顿时香气四溢,朱文正连吸两口大气,恭维道:“好酒,好酒!”
说来这酒也真是烈,朱文正平常一斤酒下肚上来开堂断案,所以朱文正也是敞开了肚皮,几杯酒下肚,不曾想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再看看李饮冰、朱标,二人的眼睛似睁还闭,吐字已经开始含糊了。再有两杯,朱文正也真是醉了,但愣是抓着酒壶不放手,都督府中下人扶朱标进去休息,王五也搀着李饮冰摇摇晃晃地回了将军府,谢翠英见朱文正趴在桌上睡的太死,又死抓着酒壶,就让人把朱文正扶到客厅里面的休息室中勉强躺下。
朱文正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像是做了一个梦,猛地惊醒,手中的酒壶泼出一点女儿红全洒到朱文正的身上,朱文正也顾不得,拿着酒壶就去了潇湘阁。潇湘阁的仆人刚开了门,树下的落叶还没扫完就见朱文正进来,好在那仆人平日已习惯了朱文正的古怪脾气,只行了礼就不再理会。朱文正进了大厅,见刘嫣儿已经在了,忙问道:“贾参事可还在?”刘嫣儿忍不住笑了,说道:“都督清早来寻,自不会落空,我这就帮都督叫去。”
贾秦心生疑惑,朱文正清晨来寻莫不是对案情有了重大发现?贾秦惧怕朱文正知道自己隐瞒那张氏父子行踪之事,见了朱文正赶紧说道:“都督,下官正欲去都督府向都督汇报税银一案的新进展,不知道都督竟这么早来了,恕下官怠慢?”朱文正“诶”了一声,说道:“贾秦,你我不是外人,以后说话自不必如此客套,你说税银案有了新进展?快说来听听。”贾秦便将张氏父子的行踪告诉了朱文正,朱文正听完沉默一会,又问:“陈逸民那边最近可有异动?”
贾秦答道:“陈逸民我也派了些探子进去打探,来报只说陈逸民与卫可达不和,当天卫可达故意支开陈逸民,所以那天出了西门的都是陈逸民的亲信部队,调查起来难度很大。以我推测,这张氏父子既然出现在张士诚部边境,想必此事与张士诚也脱不了干系,陈逸民曾与我们同御洪都,都督有如此器重于他,想他也不会干出此等猪狗不如之事吧。”
朱文正也不否认贾秦的推测,又说:“贾秦,你来看,我带来的这壶残酒可有什么不同?”说完,朱文正就揭开了酒壶上的盖子,刘嫣儿闻香进来,笑道:“好香的女儿红,都督来潇湘阁是要品酒吗?品酒那可离不开我刘嫣儿。”朱文正也笑了,说道:“这个自然,刘姑娘是酒中行家,来也帮看看。”刘嫣儿走到桌边,朱文正继续说道:“这壶酒可当真是奇了,比这更烈的酒,我也曾喝过,但这酒没饮几杯就觉得醉了,醉了之后如堕入梦中,没有一天是怎么也不能从这梦中出来。”
刘嫣儿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皱眉道:“都督这酒从哪里得来?”朱文正疑惑道:“怎么?这酒有什么古怪吗?”刘嫣儿答道:“这酒里有毒,三虫草。”听了三虫草,朱文正心中一惊,这三虫草,又名“三重生”,由三种蛊虫混合炼制,根据中毒深浅,一般可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就像朱文正,服用后沉睡不醒,与普通迷药类似,沉浸在梦中不能自拔;第二阶段:思维迟钝,易受人控制,行动如常人,但中毒后所做之事,对其而言不过就是一个梦;第三阶段心智失常。朱文正又问:“此毒可解吗?”
“都督是第几次饮这酒?”刘嫣儿问道。朱文正也不隐瞒,答道:“两次。”刘嫣儿又继续说道:“三虫草并不同于其他毒药,只有服用后的十二个时辰内有效,但这毒服过9次之后,人是再也活不了了。换句话说,都督只需再服一次,之后就会进入下一阶段,六次之后心智就会失常。此毒不可解,都督以后小心也就是了,而这毒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中毒之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刘嫣儿曾经流落于怡春楼等烟花之地,见识过此等毒药的效力,一般妓馆老鸨驯服烈女皆会借用此种毒药,前六次,若能接受命运服从老鸨安排尚能免去一死,否则,再有三次心智失常不说,毙命街头也是常有的事。刘嫣儿对这等毒药痛恨不已,只是不知道有谁会在朱文正的酒里下毒,莫不是想控制朱文正?
朱文正自然知道这毒针对的不是自己,而是李饮冰,可这下毒之人是谁?都知道李饮冰是世子朱标的人,莫非这毒是冲着朱标来的?张氏父子投奔张士诚,此案与张士诚有关,再联系到世子,朱文正更坚定了心中的推断:洪都城内还有张士诚的奸细。李饮冰虽讲排场,此次来洪都随带随从并不多,王五无疑最值得怀疑。
前文已经提及,王五本是朱标府上仆人,后来结识了李饮冰才去李家做了管家。这一细节朱文正并不知道,但王五可能是整个案件的关键。朱文正知道贾秦和李饮冰等人也有交情,也不好让贾秦去查李饮冰,回到都督府后休书一封让人去找刘基,请刘基帮忙调查王五的底细。
说来也是好笑,朱文正有事跑潇湘阁,李饮冰有事去都督府,贾秦无奈总要去将军府,自己的府邸却连自己的事情都不能处理。朱文正给刘基写好信后,刚安排好,丁三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李大人出事了!”朱文正惊讶,到了议事厅,见朱标、卫可达已经黑脸坐在那里,看朱文正过来,朱标沉着脸说道:“卫将军,你将李大人之事再说于文正听!”卫可达忙将李饮冰之事道来:李饮冰那日在都督饮酒之后,回到将军府,发起疯来,卫可达哪见过平日道貌岸然的李饮冰这等模样,只好让人将李饮冰带入房内休息,过了一两个时辰,李饮冰的房间安静了下来,卫可达直道李饮冰已经睡了,也没再管。直道今天上午还不见李饮冰出门,卫可达急了,让人到李饮冰房中去请,开门后房内的情景惨不忍睹,李饮冰七窍流血,满身抓痕,已毙命多时。
朱标听卫可达说完,对朱文正说道:“文正你可知道,昨日我们所饮酒中有毒:三虫草!竟是要害你我,着实可恶!”朱文正略一沉思,说道:“三虫草我也曾听闻,只是这毒至少需要七次,才会对人有致命效果。如果真要谋害世子,又怎会选用这种药物?李大人说不定也是被人所害。”朱标回道:“李饮冰心思极深,还曾说税银之事是你故意安排,难得你还为他辩解。卫将军在李饮冰房内的杯中也发现三虫草,只是这厮临时还要拖你下水,故意带酒到都督府来喝,文正,父王那,我会为你作证,李饮冰之死与你无关!”朱文正眉头紧皱,迟疑道:“这李大人为何要自杀呢?”
朱文正也想过,李饮冰如果真是自杀也只有一个理由:在都督府饮酒中毒身亡,构陷自己,因为朱标在场不敢用剧毒,故选了这种毒药,借此给朱文正扣上一个谋害世子的大罪。但朱标好像并不领情,以李饮冰的精明也不至于还未谋到好的前程就自甘献了性命,最重要的是李箐之前偷出的女儿红中可能也有三虫草,也就是说,李饮冰早有预谋,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