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晚,顾源本来在图书馆寻找资料的,后来学长刘芷倩约他一起去校南门的小街上,一边逛,一边谈谈文学社的招新方案。因此,当雨翔和小妍赶到图书馆时,顾源已经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顾源上完课后就赶到文学社,与周惠晓一起去印刷厂拿回本文学社的月刊。
周惠晓引路,直到一个名为“博蓝”的印刷厂。周惠晓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出示了相关的证件,柜台里的小姐蔑视了两个一下,说道:“哦,原来是‘莲园’文学社的呀,怪不得,怪不得。”
周惠晓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并不跟她计较;而顾源看到那位小姐鄙夷的语气和表情,有点把持不住,要不是周惠晓扯扯他的衣角,示意让他忍一忍,他早就发作了。
那位小姐表现得更冷漠了,指着桌面那一叠薄薄的月刊不屑一顾地说:“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月刊,快拿去,别阻碍我的位置。”
顾源再也看不顺,对着那位小姐说:“靓女,我姑且这样称呼你,请你尊重你的顾客,别在消费者面前丢了自己的素质。”
那位小姐发飙起来说:“我喜欢在你们面前丢素质,又怎么样,总比你们丢人好;你说,你们文学社丢不丢人,月刊才印刷十几本,要不是我们老板看在你们可怜的份上,才懒得帮你印刷;是我们已经给足你面子了,难道还要我们对你挤眉弄眼么?”
周惠晓也插了进来,说道:“请你放尊重一点,我们是正常的合作,你们帮我印刷,我们付与你们报酬,并不存在可怜这个说法。”
那位小姐并没有示弱,继续说:“你瞧,别人‘星望’文学社,一次性就印刷几千本月刊,连民间的几间普通文学社的印刷量都比你们的多出几十倍,告诉你,我们印刷厂并不缺钱,并不需要你们十几本的印刷费用,有本事,你们不需要我们的印刷,最好滚远点。”
周惠晓这口气忍了很久,她有种冲动想说:“谁稀罕你们的印刷,是你们滚,而不是我们。”但是,她并不敢说,一旦她这样说了,就意味着以后文学社的道路更艰难,可能面临着彻底枯萎的状态,因为找不到第二间印刷厂。
其实,本市印刷厂的确不只一间,只是其他的印刷费用很高,文学社力量薄弱,根本无法支付。这是唯一一间肯在廉价的费用下帮“莲园”文学社印刷的应刷厂,当然,这全靠刘芷倩的能力,才打动了该印刷厂的老板。
周惠晓只好憋住了一口气,顾源本来也很生气的,但此时,他从容一笑,靠近周惠晓的耳边轻轻说:“从现在开始,你装着无所谓的表情,记得一定要笑,笑得越自然,越坦荡越好,至于为什么你先别问。”周惠晓丢人蒙在鼓里,不知道顾源想搞什么名堂,只能装着笑了笑。
顾源往柜台走近了几步,认真打量着那位小姐,然后笑了几下很有礼貌地问道:“小姐,你今年还没有超过二十五岁吧?”
周惠晓也弄不懂顾源胡卢买了什么药,只好在一旁听话地笑着。
那位柜台小姐此刻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顺口回答:“废话,关你什么事?”
顾源假装叹口气说:“的确,是不关我事,只是我很郁闷,我从你的脸容看不出你的年轻,怎么说好呢?”
顾源停了一下,越笑越灿烂,继续说:“从你粗糙而短得像毛毛虫的手指来看,你不像个女人;从你狰狞的脸容来看,你应该是未老先衰;从你的声音来判断,似乎你的声音有点年轻,只是你的说话方式又极像更年期的唠叨。唉!”
顾源把叹气拉得很长,柜台小姐一时无语,这回轮到她憋住了一口气。女孩都是爱美的,最怕别人损自己的容貌,也怕别人说自己老。这时,柜台小姐就算再多蛮横无理,也一时陷入伤心中,自然没有言语去反驳。
周惠晓想不着顾源会这样报复,刚才是勉强地笑,现在是真心地笑,笑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顾源叹完了气,怕柜台小姐会意过来大发雷霆,继续说:“你真的没有超过二十五岁吗?可怜呀,一把年纪了,偏偏在不久前分手。小姐,其实我知道你很年轻的,只是未老先衰而已,放心,你不会做尼姑的,我认识一个朋友也是单身,他现在也很年轻,看上去和你一样,大概四十五岁吧,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我情愿免费为你们拉线,完满一段姻缘。”
顾源会意看了周惠晓一眼,意思就是叫她看着柜台小姐笑。周惠晓此时乐在心理,肯定笑得很夸张,顺口说:“大姐,你别伤心,恭喜你,很快又可以开始一段爱情了,况且,花开二度还是春嘛。”
柜台小姐脸色变得苍白,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这回她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毕竟话题是在自己的身上扯开,她也不可能解析说自己很年轻,无论怎么解释,话题还是在自己身上绕,踩低的总是自己。
周惠晓也未免笑得很开心了,柜台小姐看到此幕,无法忍受,眼眶都红了,声嘶力竭地冲着顾源和周惠晓喊道:“你们滚,你们滚出去,以后别来我们印刷厂,滚,给我滚。”
顾源牵起了周惠晓的手,说出了周惠晓想说的话。“错,滚的是你,我并不稀罕你们印刷厂的印刷,现在开始,我在你的面前转身,就说明,你已经滚出了我的视野。”
周惠晓惊讶地看着顾源,想不到他敢这样说,本来她担心文学社以后的月刊印刷的,毕竟没有这间印刷厂,恐怕以后很难找到肯帮自己印刷的厂了,不过,想到刚才报复的快感,很快就把印刷这事抛在脑后。
回去的路上,周惠晓心理想道:“我一直以为顾源是个斯文的男孩,想不到他还有这一套,刚才也只有他能收拾那位凶巴巴的女人。”
想到刚才那位小姐无语应对尴尬的情况,周惠晓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顾源看着她笑眯眯地样子,说道:“怎么,还没有笑够呀。”
“忍不住笑嘛,她刚才那么表情,太令我幸福了。咦,顾源,我好奇耶,你怎么知道她刚失恋不久呢?”
顾源靠近她耳边说:“其实,我是乱猜的。因为我看到她的手指上没有戒子,却印有清晰带戒子的痕迹;耳朵上没有带上耳环,而耳洞却很明显,似乎是带了耳环很久后除下来的一般;当时我想,一般情况下,手指上的戒子和耳朵上的耳环同时被除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失恋了。”
周惠晓点点头,觉得顾源这样分析很有道理。
顾源继续说道:“再告诉你吧,经过刚才的观察,我猜她应该是失恋了。”
周惠晓怀疑着注视着顾源期待下文。顾源继而说:“你想,像她那么擅长发飙的女人,在农村百里挑一也挑不出这样的泼妇,假如她真的不是失恋的话,听到我说她别人抛弃,她会不会乱了神而无言反驳呢?她之所以一时发飙不起来,因为我触动了她情感的脆弱的地方,勾起了她的痛楚及回忆,故她一时无力口沫横飞。”
听着顾源这番分析,周惠晓不得不佩服他,感觉身边这个男孩不只是只会弄文卖墨的小作家,不过,他也不愧是写作的,有如此细微的观察和洞入的分析。
周惠晓欢天喜地般往文学社奔出,而顾源则先回宿舍一趟。
(二)
周惠晓从敲门进文学社的那一刻,手一直拿着月刊笑得意味犹尽,刘芷倩忍不住接近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看是否烧坏脑子了。
周惠晓一边笑边把刚才顾源如何报复那个柜台小姐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刘芷倩。想不到,刘芷倩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大笑,而是浅浅一笑,从周惠晓手中夺过月刊,往办公台上走去。
虽然刘芷倩表面上没有笑出来,但在周惠晓述说的场景里,已经联想到了顾源反驳那位小姐的情景,心里早已偷偷笑着,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想到了更重要的一点。
此刻,刘芷倩陷入深深的忧虑中,她担心往后文学社的刊物的印刷问题,经这次一闹,以后再也别想奢望“博蓝”印刷厂会给自己印刷。
等周惠晓自顾自的笑够了,刘芷倩深沉地说:“亏你还笑得那么开心,知不知道经这么一闹,我们文学社已经陷入进一步的困境了,恐怕以后的刊物也没有能力办成功,这样一来,这个文学社还有必要维持下去吗?”
周惠晓兴奋过后,经这么一提醒,再也笑不出来。的确,本校的文学社办得挺艰辛,十年前在学校的地位颇高,当时的文学社可以冠冕堂皇地立足于该校,可以同任何一个学会相提并论,而现在,则一落千丈,连文学社的地址也得搬迁,委身于一个狭窄昏暗的楼梯间里,根本不受重视。
周惠晓也正不知所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乖戾,一想到刚才那位柜台小姐鄙夷神态,她气来心中,说:“反正印刷厂也不只一间,我们找其他的印刷厂去、便是,反正我受不了那种鄙视。”
刘芷倩略为苦涩一笑,觉得周惠晓这句话太单纯了。“惠晓,我知道,本市印刷厂不止一间,也不是不可以找其他的,只是资金问题,我们文学社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运转的资金。”
这时候,顾源已经来到了门口,听着她们两个的对话,感觉自己刚才图一时之快而误事了,他并没有进去,一直在门外听着。
周惠晓说:“我想费用相差也不是很大吧。”
顾源在门外可以感受到刘芷倩极为深沉的声音:“是的,要是我们可以像‘星望’文学社那样夺得文学之星,我们文学社的地位就可以提高,自然有比较多的读者,要是每个月有几千本的印刷量的话,在哪个印刷厂的价格都相差无几;可是,我们呢?我们的只有十几本,除了我们社内成员订阅外,社外的订阅只有寥寥几本,有哪个印刷厂会稀罕十几本的印刷量呢?十几本的印刷量是非常贵的,也只有博蓝这个印刷厂肯那么便宜帮我们印刷。”
刘芷倩说到最后,语气有点饱含辛酸,可以想象得到她支撑整个文学社真的不容易。
周惠晓低下了头说:“对不起。”
刘芷倩情绪激昂,继续说道:“惠晓,我顺便告诉你吧,其实,一直以来,我们文学社的经费根本不够用,但我不敢向你们收取,想找赞助,根本就没有商家会瞧得起我们文学社,每当我说我是‘莲园’文学社的负责人的时候,他们会同一种鄙视的眼光来瞧着我,开始,我实在承受不住,每次拉赞助回来,都躲起来偷偷哭了一场,每次委屈过度,都想到要放弃,但我又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放弃,后来,我只好做兼职,用我自己赚来的钱作为文学社的经费。”
周惠晓听到此,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她也只能用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对不起,辛苦你了。”
刘芷倩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些一直隐藏在自己心里已久的话的,但因刚才自己的情绪实在太激动,才至于一时把收藏起来的心酸都发泄出来。
刘芷倩走到周惠晓面前,帮她擦拭去眼角的泪痕,整顿一下表情,冷静说道:“没事的,明天会更好,让我们一起努力吧,争取今年的文学之星。”
周惠晓咬着嘴唇点着头。
门外的顾源此刻也被刘芷倩这番话震撼着,心底里更加佩服这位学长,自从初来咋到第一天与学长刘芷倩在车站相遇后,一直念念不忘,如今,这种感觉进一步加深。
顾源本来想进文学社的,一时感触颇深,就取消了这个念头。他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刘芷倩说的,她说:“惠晓,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不能让其他社员知道我用自己做兼职赚的钱作为文学社的资金,我保留他们最后一份希望,让他们误以为我们文学社还有赞助,这样的话,才会有坚持下去的信念。”
(三)
顾源离开文学社,一直走到校中央广场的喷泉旁,透过喷洒不停在空中氤氲的水雾抬头仰视着比较逼真的假山。
他有种念头,想爬上这座假山,在一个无人扰乱的地方仰视着远方的夕阳,不惜让飘洒的水雾淋湿自己。
他果真爬了上去,自己一个人选择一处干燥的地方坐下来,重新回忆着刚才刘芷倩所说的那一番话,不得不为之震撼着。
虽然顾源在自己的家乡是个有名气的年轻作家,但他并没有选择读中文,而是读了药学。在他眼里,文学只是一种生活,更是一种生活外的情趣,他并没有把它当作专业来搞,只是一种最为单纯的兴趣,在其他生活的基础上去写该生活及感受自己无法触及的额外生活。
因此,顾源千里迢迢来到这所学校时,并不想在文学社从事工作,只是遇到了刘芷倩,不知不觉为她改变了主意。
尽管他愿意加入了文学社,但也没有想过会支撑起整个文学社的重任,只希望在里面混混而过。然而,他彻底改变了主意,和周惠晓去“博蓝”印刷厂遭到歧视和冷嘲热讽后,渐渐燃起了重振文学社的欲望,好让“莲园”文学社抬起头来生存,尤其是听到刘芷倩一番述说后,理解了她的艰辛及文学社的困境重重,那一刻起,他已经下定了筹码,决定把精力贡献给文学社。
只有想念在,夕阳美好依然,憧憬不断。顾源不断回味着刘芷倩,这个女孩给自己很特别的感觉,从第一天车站的相遇至今,感觉越来越清晰。
他决定为刘芷倩一起分担文学社的重任,反而感觉到踏实,幸福。此时,他想到的是刘芷倩口中所提到的“文学之星”。
暗暗鼓励自己一定要为本文学社争取到“文学之星”这个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