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佛头怎么会在我这儿?”这是何雅的第一反应,好像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佛头。
所有人都盯着何雅看。他们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了。眼前这个女人,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拼命地表现出恐惧、绝望、失常的女人,如今,却最先露出了破绽。可是,她的表情真的很惊讶,就像其余三个人一样。何雅,如果真的是那个幕后的黑手,演技也太好了!
“有人把佛头放在我这儿的!有人陷害我!”何雅大声地呼喊,可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死死地盯着她。“你们不相信,是吗?哈哈……哈哈!”何雅突然大笑起来,这笑声比她之前撕心裂肺的哭声更加可怕。
当笑声终于停止时,何雅从牙缝间狠狠地吐出了这样的话:“我现在更确定了!我们中间的确有人在捣鬼!”
哗啦一声,何雅将自己背包中的所有物品一下子倒在地上。没想到为证清白,何雅竟做出这样的举动。“看看吧!看看我还偷拿了什么东西?或者,某个人……”她那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视了每一个人,然后她接着说:“某个人……还在我这儿放了什么鬼东西……”
所有人都在定睛看着,现在,已不是顾全礼数的时候,只是还没有动手去翻看。
也不用去翻看,地上已有一样东西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是一个猫铃——系在绿红相间的缎带上。那个猫铃,所有人都认识,它本属于驿站中那只离奇死亡的白猫。
邵子峰拾起了那个猫铃,举到何雅的面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家都静静的等待何雅所谓的“解释”。可这一次,何雅倒是出奇的冷静。“这个是我拿的。没有人说不可以拿……我喜欢那只猫,留个纪念有何不可?”何雅一脸的坦然。
心悦此时竟有些相信何雅了。如果她有意要隐瞒佛头和猫铃,她又怎会做出倒空背包的举动?
可邵子峰显然没有放下怀疑,他追问了一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有严重心理障碍的连环杀手,喜欢从他的被害人身上留取纪念品,或者战利品……何雅,这难道是你的‘战利品’吗?”
何雅反应竟是冷笑、不语,可身体却在微微地颤抖。
心悦感觉何雅的反应不正常。逆向推定一下,如果何雅是被冤枉的,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会愤怒?咆哮?甚至扑向冤枉并侮辱她的邵子峰,来个你死我活?还是因委屈和无助而痛哭、辩解?可何雅的反应并不是这样,她身体的抖动,倒像是被揭穿之后的恐惧。
另一个疑点就在此时冲进了心悦的头脑,“何雅……你说过,你曾经钟爱奢侈品,可那段惨痛的经历之后,那些奢侈品会引起你的不安、甚至烦躁。你也曾亲口跟我说过,正是驿站中那些隐藏着的奢侈‘符号’让你突然发狂的。可是,你看看这个猫铃上的缎带……”大家都被那个缎带吸引了,大约拇指宽的缎带由三条色带组成,墨绿、暗红、墨绿。“这是什么代表图案?”
心悦从邵子峰手中拿过猫铃,“这不正是GUCCI的代表性色带吗?”说这话时,心悦一直望着何雅的眼睛,何雅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知道!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何雅突然捂住耳朵,紧张地摇晃着低垂的头,好似从此再也不敢看那个猫铃。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将双手放下,无力地垂在双腿上。
“人的心思可真有意思。就在刚才,我还特别怕死。可现在,我好像突然什么都不怕了,要是能清白地死,倒是一件好事……”
这句话,让心悦的内心一阵酸楚。她突然很后悔说出了刚才那些话。她想相信何雅是冤枉的,可是,如果何雅是冤枉的,也一定另有背后隐藏的“黑手”——如果何雅是冤枉的,又是谁把佛头放在了何雅的背包中?谁都有可能!就连死去的蓝宝和金大卫也有可能!越想越乱……
“事已至此,我就要把我心里的所有怀疑都说出来了!”当大家沉默不语时,谁也没想到,何雅竟主动抓住了话语权。“免得我今晚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说到疑点,你们每个人都有!”何雅此时竟像是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放下了,她几乎是在娓娓道来。
“邵子峰,“何雅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可直视邵子峰的眼神却咄咄逼人,这个30多岁的精明白领此时真正露出了锋芒。”你知道蓝宝和金大卫的死还有什么共同点吗?“何雅此时的表情变为得意,”他们在死前都曾和你一起吸过烟!“
心悦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点。仔细想来,驿站的当晚,只有蓝宝和邵子峰住在楼下,他们聊到很晚,一起吸了烟,那香烟的味道在二楼的窗口都可以隐隐闻到。可是后来他们压低了谈话的声音,谈话的内容也不得而知了。而昨天夜里,心悦也的确听到帐篷外,邵子峰和金大卫分享他的最后两只烟。
“哈!”邵子峰似乎是被何雅逗笑了,可他的笑声并不自然,“烟民一起吸根烟有什么不妥?简直是笑话!”
“问题在于,除了与你过吸烟,蓝宝和金大卫平时并不吸烟!如果他们二人是死于什么神经毒素呢?香烟不是最好的下毒方法吗?”何雅依然死盯着邵子峰的眼睛。
“什么神经毒素?你是恐怖片看多了吧!我在烟里下毒,你们吸了‘二手烟’不中毒吗?我自己吸了二手烟不中毒吗?而且……”邵子峰的逻辑似乎很严密,他竟越说越兴奋,“而且,蓝宝前一天晚上跟我一起吸烟,第二天晚上死了,什么神经毒素能有这样的延迟效果?”
“对了,还有!昨晚,是金大卫主动向我要的烟。那是我最后一支烟……唉,当时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说着,邵子峰向金大卫的帐篷望了一眼,眼神中透着悲痛和惋惜。而那顶湖兰色的帐篷里,真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证明的。”心悦似是无意间说了这样的话。心悦只是脱口而出,可何雅的反应却很强烈,她盯着心悦的眼神不仅仅是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凶狠。可心悦的话其实并没说完,她的心里还留了半截——“邵子峰,你的辩解也来得太快了。就好像,你自己也怀疑过自己的烟?还曾在心里论证过这种想法?”
“好的,心悦,那也说说你吧。”心悦无意间帮了邵子峰的这半句话,竟将何雅的愤怒引了过来,她就这样“放过”了邵子峰,转向了心悦:“你只有20几岁,是吗?可是这几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真的有害怕过吗?你总是那个最快恢复平静的人!你是真的勇敢?还是……你根本不——需——要害怕!”何雅把“不需要”这几个字说得很重。“你热情周到地对待每一个人,让我们对你无限信任,把心窝里的话都掏给你听……”何雅说到这里时,泪水竟已强忍在眼眶之中,“你的话那么少,却是个在关键时刻把刀子抛给别人的人……你才是我们当中最难看透的人!你到底是谁?!”何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心悦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何雅的话句句刺痛她的心,她的脸像被人扇了耳光一样滚烫。何雅的话其实并非怀疑与斥责,而心悦的回答也无关辩解或愤怒,她竟然用前所未有过的失控音量大声喊到:“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用我的坚强外壳杀人的人。我就是用我的外壳杀死了丁昊!”这是一个大家从未见过的心悦。那个淡定、平和、机智的心悦,竟也会这样的嘶喊。
连本应更加激动的何雅都几乎愣住了几秒。
一阵风吹过金大卫的帐篷,发出一阵声响,大家警觉地向那里望了一眼,可一切又快速恢复了平静。真不知,此时若“奇迹”真的发生,是会带来喜悦,还是更深的恐惧?当然,奇迹没有发生。死亡的队友依然安静地躺在那个帐篷里,连夜的失眠、疲惫、恐惧和猜忌引发的不安,正在无限地扩散着,将活着的人,一个个地从自己阴暗的角落里逼了出来。
“丁昊?就是你愿意换命的那个人喽?”何雅冷笑着问心悦,脸上无一丝同情,但言语间的怒意却远不如之前。
心悦未答,何雅也不再追问,她转而将目光移向沈步峥。“沈步峥,”她的语气直截了当,“按照昨夜值班的顺序,你是最后一个见到金大卫的人吧?那时的金大卫是死是活,又有谁能证明呢?”沈步峥并不说话,只是盯着何雅看,眼神中说不清是无辜还是无奈。
“还有,你是一个医生,从你一向自信的谈吐和偶尔显露的专业知识来看,你的医术应该也不赖吧,可是,你与邵子峰前一天还一起判定蓝宝已死,第二天却又模棱两可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蓝宝当时的生命体征来看,判断他死亡完全没错。”沈步峥终于说话了,说这些话时,还用眼睛看了一眼邵子峰,邵子峰也肯定地点了点头。“后来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因为蓝宝的尸体神秘消失了……还有,这几天发生了太多让我们的经验、知识和常规思维都无法解释的事情……我们不是都在怀疑自己,怀疑别人,怀疑一切吗?……”沈步峥双眉紧锁着,他并不看任何人,完全没有力证自己清白的意愿,倒像是一个孤独的人在喃喃自语。
营地再次陷入了可怕的宁静。当人的声音在密林里停顿时,自然的声响开始肆无忌惮地挑逗着人的神经。树叶被触碰的声响此时都在无限扩大,好似,有无数你看不见的生物,或灵魂,在向这片营地靠近,慢慢地,慢慢地聚拢过来,窥视着这片营地,和那顶湖蓝色的帐篷……
“等我死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何雅的声音冷冷地飘进了进这片死静之中,有那么一刻的错觉——她似乎,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