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弥陀凌空而立,高高在上,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冷冷地喝道:“禁!”
顿时那三万神通卫,一齐发出一道道黑色的光柱,每一道黑光,都带着黑沉沉仿佛永恒般的静止,瞬息间便降临到了,那些准备自爆的族人身上。
所有被那黑光照临的族人,都感觉,丹田里的真气,忽然停滞。好像忽然不再属于自己一般,不听指挥了。
不论是气海级还是气珠级,抑或者,修为更高的族人,此刻,都像是从未修炼过的普通人一般,孱弱无力。
凡人境的武者,不论最低的引气级还是最高的气核级,其肉体,都不比未经修炼的常人,强悍多少。只有达到了上人境,才会脱胎换骨,远迈凡俗。
所有的族人,在这一刻,都陷入了从所未有的虚弱。这种感觉,自从他们成为一名修士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他们都睁大了眼睛,盯着俯冲而来,密密麻麻如蝗虫一般的神通卫士们,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然而怨恨再浓,也终改变不了,他们无能反抗,甚至连自爆也是不能的绝望处境。
铺天盖地的神通卫们,在众人绝望与不甘的眼神中,终于降临。
他们每一个人都施展神通,裹挟着大片的族人和小厮丫鬟们,又向着天空飞去。如老鹰从天上俯冲而下,抓起兔子,而后立即返还天空一般。
自然界的弱肉强食,从来便是如此,突兀的开始,突兀的结束。因为捕猎者不喜欢浪费时间,而猎物,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杜邮山。”半空中又传来沙弥陀那高高在上而又冰冷淡漠的声音,所有的神通卫士们立即跟着前方暗红色的影子,向着杜邮山,飞去。
被一股磅礴的真气罩住,陈吉回过头,看着后方越来越小,几乎就如微尘一般的陈府。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再见到了。
摸了摸怀中的古玉,陈吉双眼平静,而内心却升起了一丝希望……
以神通卫士们那深不可测的修为,杜邮山,转眼即到。
“丫鬟留下,陈家人,斩立决!”沙弥陀淡漠的说道,似乎陈家四万族人的命,在他眼里,连草芥都还不如。
“是!”神通卫们高声应着,手中出现了一柄柄大刀,那是真气幻化而成。
杜邮山下,四万陈家的族人,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睁大了眼睛,看着天空中一道道面目狰狞的身影,他们一个个神情冷漠,看着自己,如看蝼蚁!
小孩望着那冰冷的刀锋,吓得哭了。妇人抱着孩子,一起呜咽。男人们,有的闭着眼睛,面容扭曲,说不出话。有些则对着天空,破口大骂,有骂皇帝,有骂沙弥陀,有骂神通卫。
还有些人,脸色如常,嘴角却挂着嘲讽的笑容,大声喝道:“我陈家血脉不尽,早晚一日,要把朝廷覆灭,姜姓灭绝!”
陈吉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心在滴血。他们像鱼一样,被人按在砧板上,任其宰割。
鲜血溅起,在那大刀落下时,一名名陈家族人头颅飞起。三万柄大刀落下,却有四万族人,身首异处。
陈吉神识探入古玉,按那玉中记载的口诀,运行。顿时冥冥中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乍然涌现,陈吉只觉的左肩似有撕裂的感觉,就神识一滞,连灵觉都静止了。
漫天的头颅飞起,发出低沉的碰撞,无边无际的鲜血涌出,汇聚在山脚之下,不是河流,而像大海。一具具没了头颅的尸体倒下,砸在血海之上,溅起一重重滔天的血浪。
这是陈吉见到的最后一幕,陈家,灭族了。
“我若不死,大炎朝,必血流成海,尸堆成陆!”陈吉心中泣血,默默地道。
大炎朝疆域辽阔,亿万里山川形胜,此刻,在豫州永信府,一座名叫水塔山的山腰之上,幽光乍闪,一道人影凭空出现。
那人影面色苍白无血,在其左臂处,赫然是空荡荡的,一物都没。那里,正有大量的鲜血不断地涌出。
然而那人却是神色平静,好像那断臂之痛,对他造不成半点影响似地。痛,早在父亲湮灭的时候,他已尝到了人间极致。
更在母亲留下话语而杳然无踪的时候,在族人那漫天的头颅飞起的时候,其心,更是已经历过炼狱般的酷刑。这世界再没什么伤痛,可以让他皱一皱眉头了。
“这不是杜邮山。”平静而冷漠的目光对着四周一扫,陈吉心中有了答案。杜邮山就在天京城东三十里外,他也去过,并不陌生。
“神识,散不出去了。”陈吉刚想散出神识,感应一下四周,却是发现,心有余而力却不足了。
“应该是激发古玉的时候,消耗得太多了。”摸了摸怀中的古玉,陈吉心中,暗自寻思。
右手在衣襟处撕下一大片绸子,包住左肩断臂之处,那鲜血流出的速度,才有些变缓。失去了如此之多的鲜血,纵是他的身体异于常人,也不由地有些头晕沉沉的。
“山下或许有人家。”陈吉心中默默地想到,找准了低处,就往下面走去。
此时已是夜幕沉沉,天空中还挂着一轮弯月,散发着只足够照亮它自己的光芒。
不过,月亮虽然残缺,但比之天京城内,那大雨磅礴雷电横空,不见半点天日的景象,却无疑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毕竟,月有阴晴圆缺,残缺是自然的道理,而圆满,也会有日的。
虽然大脑昏沉,但双眼依然和昔日一样明亮。漆黑视夜,如见白昼,是他在那间不见天日的练功房里,早就练成了的本事。
山上并没有路,或者说,是有路的,而陈吉却不知道。他需要尽快地找到人家,没有时间仔细地寻找。
若是一直呆在山上的话,等他虚弱到了一定程度时,这山上随随便便一只野兽,便能吃了他。
山路是很崎岖的,况没有路,更是难走了。每迈出一步之前,都要探明前面是否是个深坑。一不小心,就会陷了下去。
若是天然的还好,如果运气不佳,掉进了猎人布置的陷阱,不死也得残废了。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陈吉神色如常,缓缓地前行着,而心里却是越来越焦急。伤口虽被简单地裹了一下,但血液的流失仍未停止,若是太久没有得到治疗,血液流尽,他便要死。
远远地传来几声狼嚎,为这漆黑的夜空,更添了几分令人恐惧的气息。
陈吉一步一步地走着,脑袋越发的昏沉,若不是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他早就支持不住,倒在这荒山旷野之中了。或许,一旦倒下,便永远不会起来了。
“我必须活着,母亲,我会好好的活着的……不过,杀父之仇,灭族之恨,我又岂能不报,您放心,没有足够的实力前,我不会轻举妄动的。妹妹,我会找到她,好好照顾……”
耳边又回响起了母亲那突如其来的话语,陈吉早已麻木的心中,又是一阵隐隐作疼,他知道,母亲说,要他修为超过父亲,再考虑报仇,完全是不希望他为了报仇而活着。
“父亲是何等修为,要超过他,岂是简单的……”陈吉心底苦涩,不过,也只是苦涩而已。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因为,他们都拥有足够的理由,不得不为。而陈吉,恰恰是其中一个。虽不可为,而必为之,纵死无悔!
“我的修为,本来就只有引气级,如今又断了一臂……”陈吉心中默默地思量,他的优劣长短,“不过,我虽然只有引气级,但只要身体恢复了,等闲气珠级修士,遇我必亡!父亲说过,只要突破了引气级,一切就都好办。”
那轮弯月缓缓地移动着,从东天移到西天,转眼间,已到下半夜了。
陈吉看见了山脚下,有一个村庄,夜深人静,都睡着了。然而却有一处,点着蜡烛,微微有些明意。
虽然看见,但那村庄,距离他所在的地方,不知还有多远。这世上的东西,远远不是看到,便可触及。
脑袋越来越是昏沉,渐渐地有了模糊的迹象,陈吉脸色如常,目光平静,甚至平静中,带了一丝不带丝毫感情的冷漠。
那蜡烛的火光忽明忽暗,远远地看去,如微尘一般,几不可见。
陈吉依旧是一步一步地走着,丝毫不急,在这危机四伏的路上,唯有谨慎,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嗯?”陈吉心里一突,停下了脚步,在他那只将要踏下的脚下,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散发着森森寒气。
他修炼的庚金十八式,对于金属,十分敏感。此刻虽不能散发神识,但那种奇特的感应,却告诉他,那一步不能踏下。
陈吉把那乱草拨开,一个散发着冷光的捕兽夹出现眼前,“应该是捕狼用的。”
没有理会那捕兽夹,陈吉向旁边探出一步,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方才踏实。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月亮一直西移,时间不停地流逝。
那村庄里面的烛火,一直亮着,虽然忽明忽暗,却仿佛具备极为强大的信念,在夜风中,始终不灭。
烛火越来越近了,陈吉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本来,早就应该沉睡了,可是陈吉,凭着强大的信念和意志,硬是支撑着,不让自己陷入沉睡。得不到休息,本就因神识耗尽而仿若风中残烛的意识,自然是要崩溃的。
咬着牙,陈吉心里默默地道:“就算要崩溃,也得先要,我同意才行!”
距离山下的村庄,只有不到十里的距离了,然而陈吉的脚步,却是越来越缓,似乎每迈出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一般。
脑海里面,如有千万把飞剑来回穿梭,绞杀着每一个神经组织。
剧痛的感觉蔓延着整个脑海,可陈吉却仿若未觉,依旧是一步一步地走着,只是动作,不惟迟缓,而且僵硬了,似乎灵魂的虚弱,已不足以支配这具身体。
又是一个深坑,陈吉本已察觉,还未踏实的脚步刚要收回,可是身体似乎不听操控了,竟然不由自主的往前倾去,随即整个身子,坠入了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