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长枪和佛陀右掌相撞的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然而又似乎什么声响,都没发出,两两归于消散了。
沙弥陀在空中倒退几步,蹬蹬作响,仿佛脚踏实地一般。咽了咽喉咙,脸色难看。
陈汤脸色平静,一步踏出,道:“沙弥陀,你的六道七杀,为何不用?”
沙弥陀凄然一笑,声音沙哑,道:“六道七杀,乃是为杀而生,我既杀不了你,岂能用它?”
陈吉在底下听得暗暗心惊,“刚才那式阿修罗杀戮刀,威力实可以惊天了,可竟然,还不是那所谓的六道七杀?”
不只陈吉,阖府数万族人,俱都被陈汤这话,说得一愣,随即大惊。好在这人的实力,虽已是不可思议,但在家主面前,依然显得相形见绌。
所有的族人们,在这一刻,心中都隐隐有了一个信念,那便是——只要陈汤不倒,家族便不会亡!
“既然杀不了我,你还不退去?”陈汤看着沙弥陀,冷冷地道。
沙弥陀指了指身后的大军,道:“神通卫在此,我身为天骄,岂能离去?”顿了顿,又道:“而你陈汤,自有人对付。”
陈汤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望着远处的虚空,喃喃地道:“终于,还是来了吗?”
这时,陈汤目光所及之处,一道散发着五色光芒的圈子,极为突兀地出现,刹那间,挪移到陈汤面前。被那五色光芒触碰到的一瞬间,陈汤整个身子,竟然无声无息地,就湮灭了!
“父亲!”陈吉心神剧痛,如遭雷亟,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父亲的气息,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他的感应之中。
痛!
陈吉有生以来,第二次感觉到了心痛!而这两次发生的时间,竟然相隔不到半天。只是,这一次,要比得知退婚那次,痛上百倍千倍以上,简直不可以相比衡量!
陈吉面无血色,双目赤红,口中荷荷作响,欲要怒吼,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自从父亲说出“莫让人知,你是陈家子!”时,他便知道,家族大难,恐怕是在所难免的了。也隐隐有些猜测,自己那位仿若天神一般的父亲,可能会遇到什么劫数。
可是,当他亲眼见到时,依然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在那光圈之下,灰飞湮灭,是真真正正的湮灭!
他双眼中红光闪烁,那是愤怒的血丝凝聚而成,恨不得长出双翅,飞上天去,追上那道五色光圈,就算是拼了一死,也要同归于尽。
恨!恨!恨!愤怒之后,便是无休无止无穷无尽的仇恨,在心底疯狂地蔓延。
他恨皇帝!父亲为朝廷立下如此大功,使他大炎朝的武威扬于绝域之外,使他姜家的天下固若金汤,使他姜太白成就了笑傲千古,煊赫万世的霸业武功!
然而,得到的,却是一个“通番卖国,对朕不敬”的罪名,为人君者,不思赏功罚过,反而祸害功臣,杀戮股肱,如此行径,焉能君临天下!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他恨那道光圈!要不是那道光圈,他父亲天神一般的人物,岂会无声无息地就灰飞湮灭了!
他恨自己!要是自己有父亲一般,甚至超越父亲的修为,又岂能让那道光圈把他父亲给带走了!
他恨自己!恨自己在父亲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竟然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那五色光圈灰飞湮灭,连尸体,连骨灰都剩不下!
“我陈汤的儿子,要是五岁便敢杀七品上人,将来肯定是前程无量了。”父亲把佩剑递给他时,双眼中那浓浓的期盼,虽隔多年,却犹如只在眼前!
“不用解释,我陈汤的儿子要杀人,不用原因!”他还记得,当他要解释杀人原因时,父亲那霸气无双的话语中,透露出的舐犊情深!
“你若逃出去,则隐姓埋名,在修为足够前,莫让人知,你是陈家子!”他更记得,就在几个时辰以前,当家族的浩劫将要来临,一世刚强,从不知何谓屈服的父亲,竟让他唯一的儿子,隐姓埋名!一切,只为了让他陈吉,能够在这世上,好好地活下去!
“你们,都要死!”陈吉望着天空,密密麻麻的数万人影,双目中发出野兽一般嗜血的光芒。双手指根处,由于拳头握得太紧,早已出现了血肉淋漓的窟窿,露出了里面,森森白骨。
假如他长出了双翼,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天去,不管能杀多少,就算是,一个也杀不了,也一定,毫不犹豫。此刻,是生是死,在他心中,已无区别。
而阖府数万族人,在目睹陈汤身亡的那一刻,也不由心神若丧,目光呆滞,喃喃地张着嘴巴,不敢置信。
在他们眼中,仿若天神般的族长,此刻,竟是连骨灰也没留下。仿佛,根本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般。
“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声巨响,那是信念的崩溃。擎天的柱子已倒,天要塌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没有顶天的巨人,没有擎天的柱子,有的,只是一群在那摇摇欲坠的天之底下,惶恐惊怖的弱小生灵。
天若倒塌,世界偕亡,而此世界中一切生灵,都将灭绝!
就在陈汤湮灭的那一刹那,他的妻子,陈吉的母亲,在庭院里面凌空立着,经过了这么一系列地变故,她也只是静静的呆着。
此刻,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喃喃地道:“夫君……那古玉,真的能保住吉儿性命么?”
随即整个身子,灰飞湮灭,与适才陈汤,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一道柔和慈爱的声音在陈吉心中响起:“吉儿,娘随你父亲去了,你是男子汉,要坚强,要好好活着,不管怎么样,活下去,才有希望。不要急着报仇,修为没有超越你父亲之前,别让人知道,你是陈家的后人。你还有一个妹妹,要你保护,你别叫她被人欺负了,娘只要你们兄妹俩,平平安安地活着,记住娘的话,好好活着。你妹妹的师父,叫姑射真人。”
“娘!”陈吉心脏抽搐着,双眼露出疯狂的血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突然冲破了桎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在他的感应中,母亲的气息,居然消失了。是和他父亲一模一样,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下意识中,冲着他母亲所在的庭院,疯狂地冲去。四周的族人们都沉浸在惊惧与悲伤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速度极快,转瞬间就到了母亲所在的庭院,然而,除了一地的积水,以及,几个瞪着已经呆滞的眼睛,看着陈汤湮灭之处的丫鬟们,别无所有。
“我娘呢!”陈吉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几名丫鬟如梦初醒,用那呆滞的双眼,看了看四周,一个个都仿佛吓了一跳,张大了嘴吧:“夫人刚才还在的。”
“我娘去哪里了!”陈吉目眦欲裂,盯着那几名丫鬟,如欲吃人。
“奴婢不知道。”那几名丫鬟吓得俏脸苍白,面无人色,连跪在积水上,诚惶诚恐地道。
“呀!!!”陈吉胸中似有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般,发出一声低吼,狂暴地一拳砸出,体内真气如江河潮涌般喷泄而出,那几名丫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欲要逃跑时,已被那真气冲到,喷出一大口鲜血,倒飞出去,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真气脱体而出时,陈吉好似虚脱了一般,脚下一软,倒在了积水之中,昏迷过去。积水顺着七窍渗入他的身体,而陈吉却丝毫不知。
若不是他的身体异于常人,与肉体凡胎,大有区别,此刻,已然做了水中之鬼。
“陛下有旨!”一名太监,双手捧着金黄色的制书,扯着公鸭一般的嗓子,尖尖地叫道。
沙弥陀率着数万大军,单膝跪下,顿时,整齐划一的“砰砰”之声,在空中炸响。
那太监面无表情,张开了制书,高声念道:
制曰:朕自即位以来,用无为以治天下,秉清净以安人民,使众庶咸有所依,海内不兴兵革,老无离乡之役,幼有乐国之欢。享莫大焉,蒸蒸然有盛世之风,虽圣人之治,何以迈也。此贤愚皆知,遐迩悉闻也。域外有国致支者,其臣行不道之逆。而汤,朕之近臣,宠渥优命,扼守边关,不思君君臣臣,播朕之义,反结寇心,共弑藩王。约为,均分其土,各立王庭。汤乃因其妄心,专制大兵,擅动干戈,置予生民于水深火热,朕心何忍。此其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今特着神通卫天骄沙弥陀,领天兵三万,夷平陈府,抄灭家族。以息上天之怒,平朕子民无穷之怨。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太初十七年季冬十二月日诏示
“臣领旨!”沙弥陀接过制书,高声应道。
那名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沙弥陀道:“沙天骄,陛下的意思是,能抓到活的自然最好,押到杜邮山下,一齐斩首,如若不能,当场杀了也是无妨的。”
随即,也不待沙弥陀回话,脚下一顿,便化作一道流光,向皇宫深处飞去了。沙弥陀沉默半晌,而后看着下方的陈府,道:“这陈府大阵犹在,谁替本座,去破了它!”
“末将愿往!”先前随沙弥陀一起飞出来的,几十个人中,有些声音错错杂杂地,纷纷请缨。
沙弥陀看也不看一眼,挥了挥手道:“一起去罢!”。
“是!”十几名神通卫各自散开,纷纷施展威力极大的法术,对着下方的陈府,砸落。
一时间,整个天空,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息,这些气息虽然不同,但无一例外,每一道都蕴含着足可惊天动地的法则波动。
虽然比起沙弥陀之辈,差距不小,但十几道合在一起,其威力,也是无法估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