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儿
作者：王小锄儿
第一章承包了食堂
八月的泰山学院，满眼疯绿。操场上，小路边，宿舍楼前。。。。。。。凡是有泥土的地方，都被杂草覆盖着。
校园里，冷不丁才冒出几个人影，那多半是在家憋了一个假期，被爱情的风筝线牵引着，提前返校相聚的校园情侣。
相对于冷清的校园，四大餐厅的后厨则忙的热火朝天。岱园、岳园、馨园、慧园餐厅为了更好的为学生服务，经过每年暑假的调整，都会淘汰、新招租几个商家。新招租的人员，几乎都怀着兴奋的心情，准备着、忙碌着。。。。。。
王渐离懒懒的蹲在灶台上，从裤兜儿里摸出一盒红塔山。烟盒的边已被汗水浸湿，里面的烟被挤得的又扁又皱。他一边缓慢的捋着烟，一边抬头看了看才清理完一半儿的油烟罩，不禁有些沮丧。已经抬头举臂费力的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才清理了一半儿！
本来只穿了一件工作服，化纤的，不透气，经过汗水的洗礼，早已拧得出水。王渐离索性脱了下来，顺手搭在了灶边的料车上。看见自己的汗水从胸膛流到肚皮，不禁想到：何苦呢？如果不是事实摆在面前，打死他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三十多岁时干厨师这一行。。。。。。
一年前，单位破产，王渐离失业了。因为家里的经济状况尚且过得去，本来也不急着找工作，可是多半年来的一些变故，让王渐离进入了人生的低谷，失落、自闭、自卑、狂躁、。。。。。。
家里人害怕出事儿，为了让他走出阴影，连劝带哄的让他先找个活儿。偶然看到一则“大学食堂窗口招租”的广告，在招租人口吐兰花般的游说下，承包了一个二十几平的食堂窗口，主营饭菜，为大学生们服务。
我会炒啥菜呢？王渐离想到这就头疼。在家时，家里的一日三餐虽然都是他做，可毕竟是拿不到桌面上的。
王渐离陷入了沉思。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能拿的出手的只有“清汆丸子”，这是他做厨师的四叔手把手教的：一斤精瘦肉用刀剁细后，加入葱、姜末，再用刀背剁匀，放干淀粉适量，蛋清三枚，然后加花椒水搅拌。切记，一定要按一个方向搅拌。一共半斤花椒水，要分几次加完，每次加完都要搅拌到完全被肉馅吸收。丸子的口感与搅拌的力度相关，原则上，搅拌的时间越长，口感越好。最后按个人口味，加盐、鸡精。锅内放清水，烧制七成热，用手攥挤肉馅成丸儿，下入锅中，等丸子飘起，再煮两分钟即可。。。。。
想起了四叔有条不紊的教导，徐徐道来的讲解，王渐离到不怎么着急了：慢慢学呗，大不了先找个厨师。。。。。。。
“小王，收拾的差不多了吧？”从营业窗口伸进来一个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上堆满了笑，“抓紧啊，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校领导要来检查的。”
说话的是岳园餐厅的经理王兴村，王渐离正是从他的手里转包了4号窗口。
“王哥，这也太难弄了，上一家是怎么打扫卫生的？”王渐离从灶台上跳了下来，边抱怨，边从窗口递出一颗烟。
“噢，我不会。”老王边用手挡着递过来的烟，边打量了一圈窗口内的环境说：“就你自己，确实忙不过来，一会儿让你嫂子过来给你帮忙。你小子可别偷懒。”
老王是个实在人，王渐离心想。虽然才认识几天，这种兄弟般熟悉的交流让人觉得挺近乎儿。
“行啊，中午忙完了，我请嫂子喝酒，你做陪!”王渐离的脸上也堆满了笑，他想套套感情，顺便捋捋经营思路。
“忙完再说，我去看看5号、6号忙的怎样了。”老王抽出了头，扭着他那分不腚和腰“肥而不腻”的身躯走了。
王渐离从窗口里面追了一句：“中午啊，别忘了。”
大约一颗烟的功夫，老王嫂子也就是老板娘过来帮忙了。矮且胖的身材，黑且糙的脸庞，王渐离觉得怎么也不像“老板娘”。她左手提着半桶火碱水，右手拿着个拖把，进门就絮叨开了：“油烟罩最难弄了，得用火碱。。。。。”边说，边麻利的开始了帮忙。
“嫂子，麻烦你了。”因为已经比较熟络，王渐离也没再怎么客气。只是故意的，带着几分玩笑的给王嫂敬烟。
“不会、不会。。。。。。”王嫂认真的拒绝，“你哥也不会。我要抽了烟，他还不揍死我？”说完捂着厚厚的嘴唇，咯咯的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爽朗和憨厚。
王嫂嘴里说着，手里也不闲着，很轻松自如的清理着油烟、污垢。
“小王，听你哥说你还是大学生？”
家长里短，谁好谁孬。。。。。聊天、拉家常似乎是女人天生的本能：“干咱一行，可不容易。起早贪黑的，也就混仨核桃俩枣儿。你个白面书生，不白瞎了？”
以前在工厂时，王渐离从事过营销。与人熟络、沟通本就不是难事，何况老王夫妻又是实实在在的老实人。
王渐离边擦着橱窗边故意的哭丧着脸说：“噢。三核桃也行啊。你看你跟王哥包食堂都混富了，当了老板娘。我也盼着能跟着你们多混点。”
“切！富了？我咋没觉？”王嫂语气里带着不满，“你不知道，咱岳园餐厅最难混了！主要是咱在二楼，学生们都先到一楼。去年的时候，二楼的营业额还不到一楼的一半呢！一些窗口都赔了。。。。。。”
王渐离心里一沉。实在人嘴里说出的实在话，让他后悔自己莽撞。没有考察，没有打听，就稀里糊涂的签了合同，交了押金。
“还有人赔？他们一定不会干，是吧？嫂子。”他试探的问。
女人似乎还不知道到自己的话和男人在招租时的话截然相反。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也不能说不会，有一些都是一些老油条了。主要是看着房租高，没多大赚头儿，才撤摊儿的。你知道你王哥今年为了招满这十三个窗口，打了多少广告？费了多少口舌？。。。。。。。”
王渐离心里凉了半截，半晌无语：外表忠厚的老王骗了我？他拿着拖把停了下来。
女人发觉气氛不对，才察觉了自己的失语。她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嘴巴：该死，好不容易才“骗”来的，我这是上的哪门子傻啊？怎么都说了？
其实，对于招租的事儿，到说不上是骗。可对老实巴交的王嫂来说，把半死不活的营业状况说的天花乱坠，好比日进斗金，就是骗了。
王嫂讷讷的转移了话题，却更是欲盖弥彰。
“那啥，也有赚钱的。你看南边一号窗口的华子，两口子干，去年混了七八万呢。”言语里显然底气不足。
王渐离现在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出她最少虚了一半儿。反正已经这样了，知道了又咋样？好歹也要开张啊！想了一会儿，王渐离到看开了。还是干到哪算哪吧。
“唔，七八万啊！我混三四万就行了。我得好好跟他学习。”
女人长出了一口气，背过身去，只咧嘴：好歹小王没怀疑，不然他要嚷着退押金，我们也没法儿，臭男人不会饶了我的。
女人怕从自己的大嘴巴里再惹出什么是非，不敢乱聊了。只是快速的干着活儿。王渐离脑子里盘算着找帮工的事，也忘记了说话。
一时无语，操作间里只剩了擦、刷金属厨具的刺耳声。
很快就到了中午，操作间和售饭间的卫生搞得差不多了。王渐离惦记着中午吃饭的事儿：“嫂子，别忙了。走，我请你吃饭，让你男人陪你。”为了缓和气氛，王渐离故意的调侃着。
“算了，多大点儿事儿。”老王媳妇推脱着，死活不肯答应。其实她还在为刚才的口无遮掩“后怕”。“你哥也还有事。他也去不了。以后我们请你。”说完，忙颠颠儿的跑了。估计是向她男人汇报刚才的失误了。
王渐离到没上当了之类的想法。此时，他想的是如何把事干好，而不是怎会干不好。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厨师啊。不然让四叔先来帮几天忙？还是。。。。。。
铃。铃。铃。。。。。。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王渐离在裤子上揩了揩手上的污渍，从袜筒里掏出了手机。是家里打来了的。
“吃饭了吗？”母亲问道，“天热，多喝水。我说和你一块去，你还不让，你自己忙的过来吗？。。。。。。。”不等回答，她老人家自顾自的嘱咐着，安排着。
“知道了，就是因为天热，才不让你来的。”母亲的身体最近不舒服，王渐离知道她心疼，就更不愿让她看到自己受罪的样子：光着膀子，头发打着绺，胸膛上是汗，肚皮上是油渍，因为干活穿的工作鞋也已泡透。。。。。。反正是一副狼狈样。
“你老虎舅家的洪国，你还记得吧？”
“洪国？当然记得，他不是干厨师吗？”
“我去找了他，和他说了你的事儿。他到挺愿意和你一块干，你看行吗？”母亲小心翼翼的问。
王渐离心里有点酸酸的感觉，到底是当娘的，始终挂着儿子。早上他因为厌烦母亲的絮叨，说了句“别烦我了”，当时母亲没再言语。可她一直都在操着心。
“行啊，让他来吧，我正愁找不到人呢。”
洪国是母亲的一个远房侄子，比王渐离小一岁。小时候憨且笨，跟在大孩子后面，总干“别人牵牛，他拔撅儿”的事。其实王渐离压根儿没看得起他。不过听说他好歹认了老师，做过一段时间的“大厨”。“总比我这只识油盐的‘家厨子’强吧。”王渐离自嘲的想。
又摸出了一颗烟，缓慢的点上。最近，可能是因为心情的原因，抽的烟明显多。王渐离看了看烟的牌子，习惯的摇了摇头：红塔山啊，按说档次属中等偏上，可自己一般抽的比这好啊，还不是因为家里因为出了那档子事，手头紧了。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我不过是以此为过渡，我不会只当一个小老板的！王渐离给自己打气：孩子她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石晓东此时已下了班，中午她一般不回家吃饭。此时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人。想起老公承包了食堂，心里就堵得慌。他从来没干过这一行啊！不知道行不行？唉！就算让他出去散散心吧，想起他在家憋了一个多月，无精打采，两眼发直的样子，石晓东心里直后怕，好歹没出事儿，总算走出了一步。给老公打个电话吧，不知道他忙的怎样了。
“喂，吃饭了吗？累不累？悠着点干！”
“还没有，挺轻松地。正准备出去吃点。”王渐离故作轻松的回答。其实，累的腰酸胳膊疼，饭也懒得吃了，不过是不想让老婆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过的“狼狈”。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下班别忘了给宝贝儿买书。”王渐离岔开了话题，“我今天估计回去的晚。你也吃饭去吧。”
“知道，就知道惯她，也不知道疼我。”石晓东故意娇嗔，不过是为了装出好心情。其实牵挂的心，纠成了一团，中午饭也不打算吃了，“尽量早点吧，晚了赶不上四路车。”
接完电话，王渐离对着空中，狠狠地打出一个重拳：加油！为了爱我的人，为了我爱的人，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