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云松神经紧绷,静静地等候何必文说出他的“天大秘密”……
“我是银行分行的行长!”何必文压低声音却又重重地说,说完了倒了一杯酒轻轻地摇晃着,一边观察着盘云松的反应。
这就是所谓的天大的秘密?——盘云松不禁哑然失笑。
何必文也轻笑了几声,但很快神色又变得严峻起来:“我是个贪官!”
“哦?你是个贪官?”盘云松听了感到有几分惊讶,但也仅仅是几分而已,远远算不上万分——人们不是说了吗:两条腿的猪难找,四条腿的猪满地跑。
何必文看到盘云松反应平平,竟然显得有点失望。不过他左右看了一下后又探过头去,这时他离盘云松更近了:“我是个大贪官!”
“大贪官?怎么个大法?”盘云松问,他明显地感觉得出此时的何必文有着强烈的自我“爆料”的欲望,如果他不追问何必文会失望的。
“问得好!”何必文用拳头捶了一下桌面,“——怎么个大法?告诉你吧,我这个银行分行行长官不算大,但贪的数目大,堪称天文数字!”
“多少?”
何必文用手指在空中写了个“亿”字,重复了几遍,直到盘云松看懂为止,接着说:“单位Dollar——美元!”
盘云松不动声色,只静静地看着何必文:一个行长真要贪,贪上一亿美元并非不可能的事,只是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周弟你知道吗,一开始我也严格要求自己,是清正廉洁的……”何必文缩了回去,靠在椅背上慢慢地说,“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我渐渐抵制不了各种各样的诱惑,被腐蚀了!一开头我只是收些小的红包、贿赂,可贪欲的大门一旦打开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贪了,就放开手脚来贪!最近的五年是我最疯狂的五年,在这五年里,我贪污、受贿、挪用、投机、放高利贷……凡是能拿得到钱的我都干,且无不用其极,日进斗金用在我身上一点也不夸张!”
听何必文娓娓而谈,有关贪污受贿等细节的陈述如水自上而下的流淌顺畅自然,盘云松觉得他不像在编故事。
“可能你会想我拥有数不完的钱一定过得很潇洒,其实不然。我要管好那么多钱,需要想方设法开设账户存银行,需要四处去买房产珠宝,需要将大笔大笔的现金放到安全的地方……都不能留下被人追查的线索,单是这些就够我累够我操心的了。也许你会说每一个成功的贪官背后都有一个会管钱的贤内助,我只管贪就是了,把钱交给老婆管不就得了?——你不知道,我老婆她……她还恨不得我出事好成全她的好事呢,我怎么能够让她知道我有那么多钱!
“我也想过将钱转出国外,人也跟着出去的,可是现在监管得严,不容易。你想像一下,有那么多钱却不敢明着花是多少的难受!我经常以各种借口溜出来尽情玩乐,其实玩得并不快乐……现在我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那么大数目啊,一旦事发,我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了!干了那么多坏勾当,难免会留下点痕迹的,说不定有关部门已偷偷盯上我了呢。给你用的高科技易容面膜是我防备用的,一有个风吹草动我就要戴上改变身份人间蒸发!你想,像我这样哪有什么幸福快乐可言……”
何必文说完,长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显出满脸的疲倦……
盘云松看着何必文的倦容,很理解他内心那种难言的痛苦。“你把这些告诉我,不怕被我告发?”过了一阵盘云松说。
何必文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了盘云松一会儿,说:“前面我说过了,第一眼我就认定了你是我的知己;也许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如果我真的看走眼了,我也只好认了。但我还是坚定地相信周弟你不会那样做的。”
盘云松心想何必文这是嘴上甜了,因为没有半点证据,他想告也告不成;何必文也肯定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敢向他说出这个大秘密的。再说,他自己是什么人啊,正被追捕的杀人逃犯!告发别人不能将功赎罪,只会自投罗网……
不过今晚在这里听到何必文的这个大秘密盘云松还是有收获的,之前他一直提防着,怕何必文知道他是个逃犯;现在知道何必文也是犯了重罪的,只是暂时未被发现而已,他和何必文虽然说不上臭味相投,但心里头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这时,他和何必文一起反而有了一种安全感……
这一晚盘云松和何必文在木楼上坐到深夜,没有喝至酩酊大醉,但因为盘云松心里对何必文没了之前的那种戒备,两人真诚地谈了很多,包括人生和理想。
第二天,何必文看起来又是容光焕发的了。他和盘云松在昨晚包下的贵宾区那建在树上的餐厅吃过早餐后,邀请盘云松下去到树中小路上散步。
路上何必文又提起昨晚的事:“那个秘密藏在我的心里,一直没有个可以倾诉的人,让我感到很压抑很压抑,都快要崩溃了!向你说了之后心里轻松多了……”
“不管昨天发生了什么,不管它怎样令人伤心,我们都应该乐观豁达地面对新的一天。”走到林子的尽头,何必文望着山那边刚刚升起的太阳说,两手叉腰,颇像个哲学家。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盘云松问。
何必文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向前面的山崖下掷了出去,过了十余秒钟,估计那边的石头落地了,才缓缓地说:“长远的打算没有,像我这样,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未来是难测的,你打算得再长远也没用,是吧?至于眼前的打算,很简单,就是继续去游玩呗。”
“你会继续和我一起去走走看看吗?”隔了一阵何必文侧过脸来问。
“好啊,只要你不嫌弃,不赶我,我就跟着。”盘云松笑着说。昨天晚上他已经考虑过了,尽管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报血海深仇,但此时风头正紧,一抛头露面就会落网的。他也想过自己找个卖方躲起来,但那样比不上戴上易容面膜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来得安全,而这种面膜每隔两天就要放回何必文的那个盒子里浸泡一下才有效果,所以目前的最佳选择就是跟着何必文。躲过这一阵,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怕没柴烧。
另外,天大地大的,仇人不知躲在哪个角落,以后他肯定要天南海北的去追查,而在这个社会上没有钱寸步难行;何必文不是亿万巨富吗,又把他看成了惟一的知己,说不定何必文一高兴就会给他一大笔钱,这样他就可以更好地去报仇雪恨了……
听盘云松说愿意继续一起去游玩,何必文很高兴。他说在城市里玩腻了,想到名山大川去看看,这个省的北部就有一座名山,他在心里仰慕已久了。
于是,当天下午何必文就和盘云松离开省城向北进发。
两人中途没做停留,一口气跑了一百多公里,傍晚时分来到了一个人口只有几万的小县城,晚上在小县城里住了一宿。
次日,何必文却没有急着赶路,出去吃早餐时还与盘云松喝了一杯。吃完早餐,他又到报亭去买了一堆的报纸杂志带回旅馆慢慢地看了起来。盘云松问他,他说先在这里等一个人。
盘云松看杂志,何必文只看报纸,主要看的不是头版,而是二版的地方新闻报道这一类。
盘云松把所有的杂志有详有略地看了个遍,也感到有点累了,正要躺到床上休息一阵时,房间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四十左右,高大壮实,浓眉大眼,留着短而粗的络腮胡子。进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份翻到二版的本省省报,兴冲冲的,当看到房里的盘云松时,高兴的神色一时都没了——
“他是谁?!”来人到了何必文的跟前问,像质问。
“哦,我来介绍一下——”何必文站了起来,拍了拍盘云松的肩膀,“这是我路上结识的朋友,姓周名云,周云小兄弟。”接着,他又拍了拍刚进来的人:“这位呢,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兄弟,叫——叫宗嵩。这次我们一起出来考察学习的,出来后各自活动,现在准备一起去那座名山。”
盘云松礼节性地伸出了手,宗嵩却站着不动,只用大眼瞪了一下盘云松,然后转向何必文:“大哥,你为什么要带上这个人?”
何必文呵呵一笑:“我对周小弟是一见知己啊,希望你也别把周小弟当外人。”
宗嵩听了没说什么,却满脸的不以为然。何必文轻轻拍了拍宗嵩示意他坐下,坐下后第一句就问:“事情的进展怎样了?”
宗嵩抖了抖手中的报纸,刚一张嘴,回头看了盘云松一眼后又停住了。
盘云松不是不知趣的人,拿起那五六本杂志向阳台那边走去。他的脚刚迈出阳台,听到背后宗嵩压低了声音说:“已经八起了,只差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