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首都,雒邑。
周平王自登基以来就不开心,很不开心,不是他不想当这个王,而是各诸侯国都不鸟他这个王,没有诸侯来朝见,也没有诸侯来进贡,感觉很没面子,老子好歹也是你们的老大啊。周平王时常这样想,越想越不开心,越想越不甘心。就好比总公司下属的分公司副总们都不鸟总公司的老总,这个老总能开心吗?就好比一个省的一群********都不把********放在眼里,都不到他那里汇报思想工作,********能开心吗?能甘心吗?
当然不开心,更不甘心,怎么办?拿个人开刀吧。大家都想到了杀鸡儆猴。
周平王也想到了这一招,但用在谁身上,赶巧郑国的国君寤生心狠手黑,杀害亲弟弟,又把母亲驱逐到了不毛之地。对,就是他,平王决定了,决定拿寤生这只鸡来杀,撤他的卿士之职,让虢公忌父来当。
前面曾提到周朝时期有两个虢国,一个东虢国,一个西虢国,东虢国无道,已经被郑武公灭了,并入了郑国;西虢国还活的好好的,这虢公忌父就是现在西虢国的国君。据说,他跟忽悠幽王点烽火玩的虢石父还是亲戚,在犬戎攻进镐京时,虢石父也难逃厄运,光荣地被杀死了。而虢公忌父却不像虢石父善谀好利,虽然不是出类拔萃,但做事稳稳当当,一本正经很得平王欢心。
朝堂上,平王向诸位大臣提议,撤去郑庄公在王室的卿士职务,反正寤生好久不来上班了,更不处理王室相关事务,占着位子不干事,成何体统,若不是顾及君王面子,平王肯定会爆粗口骂寤生,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大臣们都知道平王想杀鸡,可没想到杀的却是寤生这只鸡,这可不是只普通的鸡,弄不好没杀成反被啄了眼,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半天,有人小声嘀咕,说:“寤生可不好惹,连亲弟弟都不放过。”
“亲生母亲都被赶出去了。”有人附和。
“那更该撤了他。”平王怒了,道:“像他这种无情无义,不念手足之情的人怎么能在王室当官?怎么能为王室处理好事务?一定要撤,必须得撤。”
平王说的义愤填膺,大臣们也觉得有理,但还是面面相觑,不说话。
平王见大臣们都不敢吱声,恨铁不成钢直上心头,一跺脚道:“由忌父来担任王室卿士。”
虢公忌父愣了,大臣们终于庆幸不用面面相觑,转而全部盯着他看,像看猴子一样。
忌父缓过神来,差点就骂出口平王这愣子,徒有一腔抱负,却没有脑子。你就算想让我当总理,也不能当着满朝堂的官员说出来啊,你就不能私下里说吗?你就不能给自己留条后路吗?现在好了,满世界都知道你平王要撤人家寤生的职,擢升我为总理了。忌父哀叹一声,我这把老骨头不经折腾,还是逃吧,你自己跟寤生解释吧。忌父知道以寤生的个性不日就会到达雒邑。
忌父猜的很准,平王正生气他为什么要逃跑呢,寤生就来了。这个黑心的家伙早不来晚不来,最不想见他的时候,他却来了,出现在平王的面前。
寤生见到平王直截了当地说:“我在新郑就听说您对我有意见,想将卿士之职委任虢公忌父,我自知久不上朝,有蒙圣恩,特地来交还卿士职位。”
寤生本来就很生气,所以说的话看似委婉,实则毫不客气,有种质问的意思。好比你出差在外,忽然听说公司要将你免职,你能开心吗?寤生心里明白的很,平王就是想借机杀鸡给猴看而已,但好歹你也要跟我商量一下啊,我寤生绝对配合啊,我们也算一家人,别说杀鸡就是杀猴我也配合到底啊。可你不阴不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定要撤我的职,不是很不给我面子?若真让你撤了,我还有面子吗?我怎么面见地下的亲爹啊!你不是想撤我的职吗?不要你撤,我自己辞职还不行吗!
平王本来下定决心一定要撤了寤生的职,可真当人来了,又要主动辞职,自己应当顺水人情答道“好”,然后就完事了。可此时平王却慌了,当初力排众议迁都的豪情壮志没了,下不了狠心了,反而又不想撤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自内心不想撤的,就好比听说朋友要来借钱,而自己也下定决定不借,借了可能不到死是不会还了,可朋友来到家里说,听说你不想借钱给我,正好我也不用借了。而自己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好像被看穿一样,连忙抵赖否认。
平王就连忙抵赖,说道:“怎么会呢?哪有的事。”《左传》记载王曰:“无之”。意思就是:没有的事。
其实周平王自登基以来,除了不开心外,还有一腔抱负。他一直想重振当年周武王、周成王时的英雄气概、说一不二,但他就像忌父想说的,徒有一腔抱负,没有政治头脑,更没有心计手段。或者说他是心虚的,在他的内心里是矛盾的,纠结的,他很想重振先祖的权威,但又怕失败。就好比张三有一百万,正好有个好的投资,但投资多少有点风险,哪怕风险很小,张三也舍不得投资,平王就是这样的人。他很害怕他手里的一百万有一点的损失,不能再损失了,因为周朝已经损失的够多了。但他的内心里又是倔强的,不服的,或者是没有触犯他的底线,他的底线是什么?他的底线是不能亡国,所以他很强势的宣布迁都,力排众议;他的底线是不能有两个周朝,不能有两个天子,他平王才是唯一的天子,所以他再次强势的号令各路诸侯灭了虢公翰联合犬戎拥立王子余臣为王的周携王。这就是他的底线,一不能亡国,二不能有两个天子。
表面坚强,内心软弱,刀子嘴,豆腐心,这就是周平王。所以只要没有触及他的底线,其它的事似乎他都可以妥协让步,所以他说“无之。”
此话一出,寤生笑了,平王哭了。
寤生假装哀叹一声,说:“这几年我都在自己的封地忙,没给王室尽一点责任,我有罪啊。”
寤生还没说完,平王就急道:“爱卿何罪之有?既然家事已处理完毕,就回来好好上班吧。”
“不不不,”寤生摆手道:“虢公忌父为人稳重踏实,比我能干,您还是委任给忌父吧。”
“不要,还是你来当。”平王又急道。
“我要辞职。”寤生道。
“不准。”平王道。
“我偏要辞。”
“我偏不准。”
“一定要辞。”
“一定不准。”
“坚持要辞。”
“确定要辞?”平王反问。
“确定加肯定。”寤生答。
平王没词了。
一阵风吹来,吹得平王和寤生发髻翩翩。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竟然在这时候玩起了隆中对,一个不想辞职却大义凛然装出偏要辞职,一个巴不得他早点辞职却惺惺相惜装出强行挽留。如此场面,连外面的旌旗都被风吹的咯咯笑了,而他们两位却都清楚地知道这鬼胎注定无法生产出来,注定胎死腹中。
突然平王说了一句话,什么话?这句话直接加剧王室威信衰弱,礼乐崩坏,天子的权威荡然无存,王室沦落为等同于诸侯国的地步。这句话毁天灭地的话是——《左传》记载:“王子狐为质于郑。”
王子狐是谁?按照帝王的儿子是王子套,王子狐就是平王的儿子,平王的儿子是什么?是太子。在春秋战国时期,很多诸侯为了互相取得信任,都会把自己的儿子互为人质,就像后来的秦庄襄王子楚当时就是赵国的人质。但诸侯国之间是平等关系,可以互换儿子,但周朝天子要将太子寄于郑国做人质,是不是就是说平王把自己给降格了,等同于诸侯国的地位了?
平王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智大慧,别人无从得知,但从此周朝算是完蛋了,再也不能凌驾于诸侯之上了。《左传》评价:“礼崩乐坏。”就是说,上下级的关系从此被破坏了。简单说就是,周朝再也不是诸侯的老大了。
其实平王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呵斥郑庄公,任命大臣本就是王室份内的事,本就是他的事,他爱任命谁就任命谁,管你一个小诸侯什么屁事?怎么,想造反还是怎么地?完全可以治庄公一个大不敬之罪,然后公告诸侯,庄公有意谋反,号召各路诸侯讨伐他,说不定就能借此重振周朝权威。
可惜周平王似乎装好人装过了头,也许是老糊涂了,一个绝佳的翻盘机会就这样错失了。但寤生却不会感激他。
寤生老谋深算,惺惺道:“您老说笑的吧?”
“君无戏言。”
王子狐入郑国为质,寤生礼尚往来,以太子忽入雒邑为质,算是给了平王点面子。
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都逃不了历史上“臭名”的“周郑交质。”
太子狐入郑后,也许平王后悔了,也许清醒了,也许恼怒了,成天郁闷不乐,吃不好,喝不好,没多久(前720年)就崩了。也许死是对他最大的救赎,也许死是他希望的,因为他希望他死后能挽回点他的荒唐,挽回点王室的面子。
可是能挽回吗?谁能挽回?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