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阳光厂破产的消息是在春节前就已经传开的。但由天不是正式的信息,所以人们都只是在议论。曾经有人问过厂领导,厂领导都回答说“集团有这个考虑和计划,到底破不破产还没有接到正式通知。”
春节过后的厂务会一开,阳光厂破产的问题就明朗化了。瞬时间,工厂风气云涌,刮起了一场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暴风骤雨”。
二天以后,有人在厂门口打出大幅标语“阳光不能破产,破产死路一条。”
紧接着在标语的周围贴出了各种各样的大纸报。“谁破产就砸烂谁的狗头!”、“谁为阳光厂负责?”、“厂领导为什么要领我们走向死亡?”、“把阳光厂的害虫清除出去!”、“职工何罪之有,我们如何生存!?”、“关心职工生活是阳光厂最大的稳定。”
随着厂门口职工集聚,有人提出去办公大楼找厂长说理,于是办公大楼被围了起来。
尤海涛是在开完厂务会以后,带着崔主任坐飞机去YN开会的,职工把办公大楼围住时他并不知道。林峰和锺尉霞见人们涌入办公大楼,就赶忙走出去劝阻。虽然人们情绪激动,但还比较有理智,几个领头的听林峰说厂长不在家,就说“请你马上通知尤海涛,让他立即回来,我们厂坚决不能破获产,他要对我们广大职工负责。”
林峰马上拨通了尤海涛的手机,接电话的是崔主任。
“崔主任,厂长和你在一起吗?我有急事找他。”林峰说。
当电话里传出尤海涛的声音后,林峰把工厂发生的事向他做了汇报。尤海涛听完汇报以后说“你立即给集团主管局汇报,我马上往回返,你和在家的领导商量一下,先和职工对话,一定要保持冷静,维护稳定。”
这时,站在旁边的领头者廖卫国一把抓过电话大声说“尤海涛,你把职工往死路上领,广大职工坚决不答应,你赶紧快回来给大家讲清楚,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放下电话以后,林峰对大家说“你们选几个代表留下,其余的人先回去,我召集一下其他几位领导一同来和大家对话怎么样?”
人群中经过商量,留下六个人以后,其他人就都退了出去。林峰一一拨通了其他领导的电话。
在拨通纪青电话后,纪青赌气的说“我不去!他们爱闹事就闹去,等厂长回来再说。”
“我已经和厂长通过电话,他立即往回赶,他让我们在家的领导先与职工对话,防止事态扩大。你是厂长明确过的常务副厂长,厂长不在家由你主持工作,你不来,恐怕不合适。”林峰说。
“那……好吧!我马上到。”纪青不情愿的答应。
2----
几位厂领导先后到了办公大楼,围观的人群都闪开路上他们进去。纪青在走廊上看到人群中有公安处梁处长带着几个保卫干部在场,心里稍为有了底。进了会议室以后,他摆出一付盛气凌人的架势,对六个代表说“你们想干什么?弄这么多人来,聚众闹事你们要负责任的!”
“我们是来问一下,工厂为什么要破产?你们这几个领导要把我们往那条路上领。”廖卫国放大嗓门说。
“老廖,你闹什么?你可是中干……”纪青说“有什么事回公司再说……”
“我们是关心工厂大事,怎么是说闹事?”廖卫国毫不相让的说“难道我们关心工厂有罪吗?你说说,你们这届厂领导这几年干了些啥事,为什么工厂会走到今天?”
“对,纪厂长,你先说说摩托车为什么会成今天的样子!你有没有责任?”几位代表立刻站起来喊。
“摩托车怎么样,轮不到你们问,我有上级,你们想干什么?”纪青的痛处被人一揭,有些恼火大声的喝斥对方。
这时围在走廊上的人们被激怒了,忽拉一下挤进了半屋人,把纪青围了起来,有人大声喊着“真他妈不是玩意,现在还摆厂长架子,揍他个混账王八蛋。”于是有人伸出拳头往前挤。
廖卫国见状,大声的对人们喊“大家冷静,理智一点……”
但是,事态已经失控,纪青已经挨了几拳,几脚。
一看人们动手打纪青,公安处梁处长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用身体护着纪青,几个人把他带出了会议室。那些人虽然跟在后边大声喊叫,但由于公安处出面,到底心虚,没再动手。
会议室剩下的厂领导相互看看,都没有说话。林峰对几个人说“这该怎么办……?”
见大家不吱声,程建华站起来对廖卫国说“老廖,厂长不在家,常务副厂长也不在了,我们几个都做不了主,是不是给大家说说先回去,等厂长回来再说?”
“好吧!那咱先走吧!”廖卫国也没想到,由于纪青的态度会出现刚才的事态。毕竟是中层干部,听从了劝阻。于是人们纷纷散去。
3----
第二天,早晨,集团主管局亢副局长一行三人来到阳光厂。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住在了市里的宾馆。安排好住宿后就赶往工厂。
见到林峰,简单了解情况后,立即召开在家的厂领导会议。但是林峰四处找纪青都没找到,派人去找了陈东凤后才知道,昨天晚上他出差去了HeN。亢副局长只好与剩下的几个人商量以后,决定与群众对话。
当林峰把廖卫国等几个代表找来后,随着而来的是大批的群众,把会议室挤的满满的。亢副局长在众人面前很难控制秩序,他稍一张嘴讲话,立刻遭到人们的咒骂。整整一天,上级来的三个人说的口干舌燥,但毫无结果,直到天黑也没有得到有效的对话。几位厂领导陪在旁边,时而帮助局长做些解释工作,但根本没有任何效果。人们只是在借机发泄自己的不满意,大骂厂领导、大骂尤海涛,同时提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道听途说得来的问题。
值得庆幸的是人们虽然情绪不好,但没有出现过过激行为,与亢副局长讲话还能保持尊重的态度,这让几位把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上的厂领导多少放松了一些。
看到天色已晚,人们才陆续散去。
一天水米没沾牙的领导们又继续商量对策。
“亢副局长,我觉得咱这个搞法有问题,”程建华说“与群众的谈话对象不固定,真正的对话根本无法进行正常对话,我看咱还得依靠组织,通过中层干部与职工对话。”
锺尉霞也说“对,这样下去,再说三天也肯定说不出结果。”
亢副局长非常疲惫的说“眼下只能这样了,先对着话再说,等尤厂长回来吧!尤厂长什么时候到?”他问林峰。
“明天早晨五点的火车,我已经安排车去接了。”林峰回答。
4----
尤海涛下了火车以后,直接去宾馆见亢副局长,在宾馆一同吃早饭时简单碰了一下情况,然后回厂。
这一天的情况更糟。一如前一天的情况,人们把办公大楼围的水泄不通,亢副局长和尤海涛被围在会议室脱身不得,整整说了一个上午,也没有说出个任何结果。前来对话的人中,又增加了一些白发苍苍的离退休职工,老厂长卢玉堂也出现在人群中。
卢玉堂拉着亢副局长的手声泪俱下的说“我当厂长的时候,这个厂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好厂。就这十多年,工厂糟踏的不成样子,职工生活苦不堪言。****提出三个代表,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应该代表人民的利益,你们要把这个厂破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死不明目呀!”
由于受老厂长的情绪感染,许多人放声大哭起来,对话实际上已变成了对厂领导的控诉会。
“我虽然已经快80岁了,但这个厂可是我们这些人一块砖一块砖建起来的,这几年我们也没聋,也没瞎,一步步的看着你们把厂搞到这个地步,我们的心象刀割一样疼。你们要是把这个厂破了,我这老命不要了,也要和你们拚到底!”老厂长的话句句如针扎着每个人的心。
看到如此局面,亢副局长和尤海涛小声商量以后对大家说“大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解决问题应该有一个正常的渠道,照这样说下去我们再说几天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建议今天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下午,请各单位选出一至两名代表,晚上七点还在这里召开正式对话会,有什么意见,请大家给代表说,相信我们一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
尽管已经围了一天半,但人们都明白这种形式无助于解决问题,在几个人的倡议下,人们渐渐散去。
……
接下来,领导们留下来商量晚上对话的事。
程建华提出“晚上,灯光不好,人乱,最好放到明天白天搞。”他的言下之意是怕出安全问题。
“怕什么!”亢副局长立即把程建华的话顶了回去“职工都着急,我们怎么能按部就班的工作,迟早也要面对职工,越快越好。”
5----
临时会议结束以后,程建华到了锺尉霞的办公室。
“真没办法,一点意见都听不进去,我真担心晚上会出事。”程建华叹口气的说。
“会有什么事?”锺尉霞说“要是有事,这两天早就出了,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你想想,白天来的人大都是在岗的职工,这些人多少有些纪律观念,到晚上那些下岗以后在城里打工的人都回来了,还不来凑热闹?”
“哟!这个可没考虑到,那……”锺尉霞茫然的不知所措。
“唉!我算是把这个局长给得罪了,他根本就是把好心当驴肝肺。”程建华一边说,一边拿起电话。
“喂!梁处长,这两天工厂的事你们公安处可要保持冷静,在关键时刻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程建华对着话筒说“……对!前天你们表现的很好,要不是你,说不准会出啥事。今天晚上就拜托你,多配一些警力,一定要确保领导的安全。”
6----
晚上,吃过晚饭以后,尤海涛陪着亢副局长等人从招待所往办公大楼走,在灯光下他看到人群中有许多陌生面孔,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壮着胆子随着亢副局长进了办公大楼。
这时,早已下岗到城里打工的夏刚,穿一件皮夹克晃晃悠悠的在人群中说“既然是对话,那我们也进去听听,大家都是代表。”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人们的响应,人们都往办公楼走去。
夏刚边走边对尤海涛喊“厂长,你说说这些年你贪污了工厂多少钱,为什么工厂能走到今天,为什么不顾我们工人的死活,光管自己捞。”
因为有人带头,人们略为有所顾虑的想法被丢掉了,一些大胆的人开始响应夏刚的行动。于是平日里平平常常的人立刻变成了另外的人,都口吐脏话,情绪激动的向前涌去。
进了办公楼,尤海涛听到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打!打这个大害虫。”、“把我们都害苦了不能给他面子,打这个混球。”
这时,站在走廊里的保卫人员,立刻上前挡住了后边的人群,尤海涛心里一慌立刻打开自己的办公室的门钻了进去,顾不上再管亢副局长,并且把他们也关在了门外。
尽管也听到人们的喊声,亢副局长并没有慌。几个人依旧是走进会议室坐下等待职工选出的代表的到来。而此时,走廊上响起了砸门的声音,人们并没有进会议室,而是围在了尤海涛办公室门口,在大喊大叫着。几个保卫站在门口极力劝阻大家。
混乱的人群中,一些恶意的人开始砸各个办公室的玻璃,走廊里顿时玻璃破碎声四起。这时夏刚大声喊“一部份人到楼后边去,从窗户进去。”
随着他话音,有一股人向楼外涌去。人们绕到了楼后。夏刚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向上扔去。立刻,厂长办公室的玻璃被扔上去的砖头砸碎了。
有人带头,立刻就有人响应随一阵猛砸,厂长办公室的玻璃瞬间化为乌有。紧接着,夏刚组织几个年轻搭起人梯爬上二楼。
人们都憋住气紧张的看着二楼的窗口,都希望尤海涛被上去的人揪出去打一顿。
然而,人们的期待没有出现,当人们架着人梯攀上二层以后,却发觉里边没人。尤海涛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法离开办公室的,谁都无法说清。
出人意料所发生的动乱,闹哄哄的一直持续到深夜。亢副局长在会议室束手无策,只好任由人们在走廊里闹腾。由于会议室门前有保卫人员把守,人们无法进入,几位领导才免去了一场灾难。
等到走廊上安静下来,亢副局长从会议室出来,看到除去几位厂领导外,闹事的人已经离去。他对林峰说“你马上准备几辆车,进城去我那儿开会。”
说完后,他去推尤海涛办公室的门。门朝里锁着,再敲着喊尤海涛,里边却静稍稍的没人回答。这时崔主任从自己的办公室找把钥匙打开了尤海涛办公室的门,里边却是空的,没有人。
“林厂长,打一下他的手机,看他在那儿!”亢副局长说。
林峰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对方“喂!厂长,你在那儿……噢!这样,你在厂门口等我们,亢副局长让进城去他那儿开会。”
7----
凌晨一点钟,几辆小车驶入亢副局长下榻的饭店。
大家在房间里坐下后,亢副局长紧皱着的眉头连连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大家说说,看该咋办……?”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人说话。尤海涛此时垂头丧气的坐在床边上,一付狼狈相,估计是跳窗户出去时扭伤了什么地方,他一个劲揉着脖子,来回转动着。
“我说一下。”程建华见大家都不吱声就说“我觉得应该抓组织,利用中层干部,层层做工作,如果光靠我们几个人是不行的,应该依靠组织的力量把局势稳下来。另外,我还要说一下我说过的话,晚上最好不要与群众对话,光线不好,容易出事。”
“我看程厂长说的有道理,”锺尉霞接过话说“我们现在打被动仗,老让职工在办公大楼折腾,我们至少还有今天坐在这里的人,为什么不分头下去,分工负责,把各单位先稳下来。如果这样下去还会出事儿……”
“我觉得也是,这样被动挨打的局面必须尽快扭转。”林峰说“明天我们都分头下去,把处室的领导也配上。”
最后大家都先后发言,同意程建华的意见。
“那好!今天的事我有责任,没有重视程厂长的意见。”亢副局长说“就按大家说的意见办,咱现在把单位都分一下,一个人负责一片。”
在讨论分工的时候,亢副局长才发现少了纪青一个人。“纪青在关键的时候跑了,这样的干部太不象话,林厂长,你想办法通知他,让他马上回厂,如果明天回不来就不要再当领导了。”
尤海涛马上对纪青去HeN做了解释说“纪青去HeN出差是我同意的。”
尽管厂长已经做解释,但依然没有消除大家对纪青临阵脱逃的看法。
8----
接下来的几天,由于组织得力,大家分头下去做工作产生了效果。经过解释,职工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虽然对破产问题仍有不少人不理解,坚决反对,但基本上保持在理智状态。尤其是在离退休职工的思想工作方面,经过亢副局长亲自与大家对话,使大家逐步了解到工厂的经营状况和严峻形势。
人们的话题开始由不承认现实,转到了破产的具体政策上。有许多人都表示“工厂走到这一步已无回天之力,没有任何办法,该破产就破吧。但一定要安置好职工。”
在分片包点作说服工作的同时,班子成员多数认为应该对廖卫国进行处理。但亢副局长考虑怕对他进行处理又会引起动乱,所以把大家的意见压了下来。最后提出应该有人去做一下他的思想工作,至少他不再跳出来组织和煽动人闹事。
纪青是在林峰通知他以后,按要求的时间返回工厂的。但在廖卫国的问题上,他始终没有什么表示。当尤海涛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时,他吞吞吐吐的说“这个人就是个炮筒子脾气,一点就着,我给他谈恐怕不会有效果……”
大家见他是主管领导还是这样的态度,也都不做声。会议进入沉默状态。
“要不我找他谈谈?”程建华见大家都不吱声,轻声的说了一句。
“那好吧!就由程副厂长去谈。”亢副局长定了下来。
9----
程建华找廖卫国的时候,他正从家里出来。大老远的见程建华走来,就热情的喊“程厂长,我想找你聊聊,你可得替咱工人说话。”
“正好,我也来找你,就到你家谈吧。”程建华笑着随廖卫国返回家中。
“程厂长,我首先向你道歉,我老廖这些年可是瞎了眼认错了人。”廖卫国一边给程建华倒水一边说“直到今天我才算认清了,你是个好人,是真正为咱工人的好领导,我可真后悔当初……”
“别后悔了。”程建华接过杯子说“都过去的事了,别提了。”
“我得当面向你道歉,你这个人批评人也好,办事也好都是为了工作,我这人没脑子,却让人当枪使,要是当初你当了厂长,咱厂也不会走到今天。”
“我说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提这还有啥意思。”程建华打断廖卫国的话说“我找你是为了这次职工闹事的事,你是一个党员干部,怎么能带这个头?”
“厂长,我承认起头是我带的头,可后边发生砸办公室的事可与我无关,”廖卫国解释说“我就是对你们厂领导的决定有意见,咱厂再怎么能破产呀!”
“唉!你当我愿意工厂破产?”程建华叹口气说“你看看咱厂职工的日子都苦成啥了,再这么下去拖欠的工资会越来越多,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这是不得已呀!”
“可……你说,厂破了,咱职工都靠谁去呀?”廖卫国插话说。
“你应该学学有关政策,破产对大家并不一定是坏事。”程建华说“对工厂讲,通过破产把债务核销掉了;对职工讲,破产以后愿意拿安置费自谋生路的就安安心心走了,不愿意自谋生路的,还可以用剩余的资产进行重组,通过转换机制建立一个新的企业,大家生活还是有保障的。只要好好干,今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你说这话我有看法,现在咱厂有产品、有设备都搞不好,将来重组了就能搞好了?”廖卫国说。
“我问你,咱厂为啥能到今天?”程建华问。
“还不是没有一个好厂长,再说国家对咱厂也太不够意思了,十多年前咱厂都给国家交钱,现在工厂困难,国家能不管了?”廖卫国回答。
“你说的不够全面。”程建华说“固然有一个好厂长,有国家支持是一些原因,但主要原因不是这些。你想想,厂子没搞好厂长有责任,但我们大家就没有责任?你看看厂里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真正为经济效益着急?不都抱着一种反正资产是国家的,搞好搞坏都无所谓的心态混日子。现在已经是市场经济,按照WTO的规定,国家是不允许象过去一样一直把企业抱在怀里,必须按市场规划去管理企业。我给你讲这些,你可能认为是大道理。这样说吧,国家对企业放开了,不会再管了,你发牢骚能对政策产生多大影响?绝不会因为咱有意见,国家就把政策改回去。咱只能面对现实,思考我们自己的事情。要我说咱厂搞不好,根本的原因是在机制,没有真正把职工利益和工厂利益捆在一起。”
“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我这感情上就是接受不了,我在这厂都干了三十多年了,厂子都是我们一块砖,一锹泥的建起来的,干了一辈子却把厂子干的破产了……”廖卫国说着声音呜咽的的说,此时大滴的泪水涌出眼眶。
“廖师傅,我虽然比你年龄小,但对工厂的感情和你是一样的。都快三十年了,我们一块来的388个人也都把一切交给了工厂。一说起工厂的现状,真是心如刀绞……”程建华禁不住也落下了泪,他用手堵着嘴强压着痛苦说“现在是没任何好办法。工厂走到这一步……”
“我给你说个想法……”程建华等廖卫国稍微平静下来后,继续说“你们摩托车的现状我就不用说了,大家肯定不满意,但是你不满意又有啥用?应该负有责任的人不还在领导的位置上坐着。我觉得,阳光厂破产了,首先会把这些人的特权破掉,过去大把花钱不心疼,以后不就花不成了。咱工人有啥损失?到那儿不都靠干活生活?除非你现在就不想干活,光想占国家便宜,成天光想着混日子。破产以后,还要进行重组,大家可以用自己的安置费置换出一些资产,组织起来重新生产。到时候,资产是大家的,大家都珍惜,就不会允许损害大家利益的人存在。再加上建立了与国际接轨的现代管理制度,能没有希望嘛……”
“厂长……我明白了……”廖卫国被程建华的话打动了,说“我……我真没想到这一层……”
见廖卫国心思已动,程建华继续说“我找你就是想劝劝你,不要带头闹什么事了,就冲着你一手的好钳工,破产对你这号人才是最有利的。”
10----
阳光厂一度时期出现的不稳定事态终于在大家反复做工作后解决了。
当亢副局长离开的时候,工厂已恢复正常,就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对于破产问题就象打了预防针一样,渡过了反应期进入适应期。
二个月后,由集团主管局组成的破产工作指导组进厂,亢副局长又一次来到阳光厂。
指导组进驻工厂以后,破产工作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指导组进厂的第一个决定是,以党组的名义要求副厂级领导全部从各公司抽回,不再兼任下边的职务。在中干会上,尤海涛宣布了临时指定的各公司负责人。会议以后,马为民来到程建华的办公室。
“建华,有件事我觉得奇怪”马为民说“各公司的临时负责人都是原来的副职,可你那个公司为啥派崔主任去临时负责?”
“我也不太清楚,这是指导组和厂长定的。”程建华茫然的说。
“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将来重组以后,让你留在总厂负责全盘。这要是对你的工作肯定的话是一种做法。另一种可能就是把你调走。”
“不可能!”程建华说“经过这几年的挫折我已经把心伤透了,即使让我干,我也不会干。把我调走可能性不大。破产企业是不允许这样做的……”
“那这就有问题了,不过……厂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看不出来?”马为民摇着头说。
“嗨!想那么多干啥!”程建华说“只要工厂能走出困境,咱个人的事算啥!大不了从头干起……”
11----
指导组接受上次职工闹事的教训,在破产初期对宣传工作和思想引导工作抓得很紧。程建华被任命为破产宣传组组长,工厂破产工作的宣传材料在他的主持下很快出台。同时他又担任资产保卫组组长。保卫工作也在他的主持下,按照要求进行。
正当破产工作顺利开展的时候,纪青象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不住了。这些年虽然摩托车已经彻底停产,近千人的公司绝大多数人员下岗,公司只留下不到100人,但对他讲这都是无所谓的事。他坐不住的原因是公司几千万的资产没了,同时公司的账目非常混乱,难免在有些问题上留下尾巴。一旦进行审计,露馅是毫无疑问的。所以随着破产日程步步逼近,职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他日夜在盘算着如何才能躲过此事。尽管他平日里也同其他人一样参加指导组召开的会议,但在内心里却在酝酿着一个阴谋。
职代会召开以前,他组织摩托车公司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员在一起开会商量,他说“公司成立的时候是按照独立法人在工商局注册登记的,应该说公司的资产已经是公司职工所有,这次工厂破产要把属于大家的资产一同破掉,这是侵犯了职工的利益。”
“虽然公司是独立法人,但资产仍属工厂的,说是属于职工的恐怕说不过去。”有的人说。
“我这有张发票,大家看看,”纪青取出一张发票让大家传着看了一下“这是工厂当初把资产卖给我们的凭据。”
“既然早已卖给了我们,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有人问。
“当时是为了躲避债务,怕债权人把这一块划走而搞的,为了工厂的稳定,所以没有公开,实际上我们已经把出售这部份资产的税金已经上缴了。”
“那……我们不参与破产行吗?”有人问。
“我已经咨询过律师,律师说法律是以证据为依据的,事实上我们的确不属于阳光厂,所以阳光厂破产不应该包括我们。”
“要是不参与破产就好了,我们正发愁破产后怎么办呢。”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纪青说“我们这块资产要是不参与破产,那就是我们大家的。我代表大家在工商局是股东,但只是一种形式,按人头分下去。应该看到现在这些资产如果分给大家,我们每个人分到的资产可比工厂给的安置费要多的多,你们看该怎么办?”
“经理,既然你说的有依据,不违反政策,那我们听你的。”有人提议。
“对!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干。”
“我们大家一起去找指导组和他们交涉,坚决不能破我们公司。”纪青挽起袖子说。
12----
正当指导组为破产前期工作忙碌的时候,纪青带着人围住了亢副局长。等他们把问题搞清后,立刻傻眼了,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让他不知所措。打发走摩托车公司的人以后,立刻召开会议研究对策。
“尤厂长,你介绍一下发票的事……”亢副局长说。
“当时……是为了躲避债务,怕法院强制执行,搞的假的……”尤海涛颞颥的说“可纪青……他……真不是玩意儿……”
“我看,这事儿没啥!”程建华说“国有资产出售要有国家有关资产管理部门批准,没有批准就是无效的。再说,摩托车公司提出不参与破产,那工厂的债务就应该负担。可以给他们讲清楚,相信群众明白情况以后会转变态度的。这是纪青在里边搞了鬼……”
大家觉得程建华的意见有道理,都纷纷表示赞成。
经过讨论,大家认为摩托车公司的问题并不影响破产工作的正常进行,所以就把此事放了下来。集中精力研究召开职代会召开的事。
……
接下来,由于大家辛勤工作,职工代表的思想基本做通,职代会上尽管有摩托车公司代表的反对,但会议以多数票同意通过了阳光厂破产的决议。
13----
职代会以后,纪青再也坐不住了,干脆赤膊上阵,由后台站到前台亲自导演了一场上访闹事的丑剧。
那天夜里,程建华接到了保卫处梁处长的电话,梁处长汇报说“摩托车公司明天组织人员到市政府上访,人数不清楚。但听说都给发了钱……”
“你立即向上级公安局汇报,”程建华说“我立即给指导组汇报。”
当程建华在电话里向亢副局长汇报完情况后,亢局长立刻从城里的饭店赶到厂里,大家在一起商量着应对措施。决定想尽一切办法截止要去上访的职工。
天亮以后,梁处长已经拿到公安局对纪青等人的通知。通知要求纪青等人不得组织人员上访,如果上访也须通过正常渠道,在规定人数内向政府逐级反映。程建华看出一下通知后,对梁处长说“复印几份,分别送达本人。”
梁处长走了以后,程建华走出办公楼,只见三辆大轿车已经停在路边。上前找司机一问,才知道是摩托车公司要的车。程建华马上把几个司机叫到一起说“今天的车不能出,请你们把车入库,如果谁出车就追究谁的责任。”司机们一听说是拉人去上街闹事,立刻都把车开回了车库。
劝回去大轿车,厂区的广播喇叭已经响起。就见摩托车公司的人陆陆续续的往外走。于是指导组和几个厂领导都等在厂门口,劝阻人们回去。其中大部份听到劝阻就回去了,但有个别人绕过劝阻继续往外走。程建华拉住其中几个人用好言相劝,对方回答“我们不去参加,我们是进城买东西去……”
九点钟,公安处派去的警员打回电话来,说摩托车公司的人已经把市政府的门堵了。程建华忙向亢副局长汇报。亢副局长有气无力的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过了一会,亢副局长安排锺尉霞和林峰进城,继续劝上访的人回厂。当剩下的领导聚在一起时,人人都表情严肃,稍声议论着这件事。
“情况已经向市公安局汇报过了吗?”亢副局长问程建华。
“已经送去了书面报告。”程建华回答。
“那好吧,你再发一份传真给集团,我已经口头汇报过了,需要文字性的材料。”
“好!我立刻去办。”程建华赶忙出去办理。
……
下午,在市里的保卫人员打回电话,说那些上访闹事的人已经撤离。
一天没有吃饭而一直盯在公安处的程建华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用电话将这个消息报告给指导组。
14----
接下来的几天,破产工作由于纪青的干扰而受阻,只好停了下来。
在讨论处置方案的时候,程建华汇报说“市公安局我已经亲自去过两次,从对方的意见看,因事态没有扩大,他们的意见是慎用警力。”
“什么慎用警力!”亢副局长生气的说“难道非得出了人命他们才管。”
程建华停了一下说“他们建议我们采取党内纪律的处置方式,对纪青进行双规……”
“那是另一个渠道的问题。”亢副局长说“现在的问题是,纪青已经是有组织、有预谋,而且花钱雇人上街闹事,性质已经违反了治安条例。
见亢副局长正在生气,程建华只好不再往下说。
15----
纪青在组织人员围堵市政府大门以后,看到无人对他采取措施,更加有恃无恐。他把所有上街闹事的人员请到饭店摆了几桌饭,饭桌上他举着酒杯说“怎么样?市政府对咱们也是同情的,咱有理就什么也不害怕。”
这时有人说“市政府信访办不是没说啥,只是听听意见而已。”
“这市政府没说啥,不就说明咱对了,要是咱不对还不马上把咱顶回来?”纪青生气的说了那个人一句后,接着说“这件事,只要大家齐心,谁都咋不了咱们。下一步咱就要把事情闹大,闹大了就好办了。”
大家听了都举杯,有人说“我们不管那些事,只要你经理天天给我们发钱,你让我们干啥都行。”
“那咱说好,明天是星期六……”纪青说“后天……大后天……是星期一,对!大后天大家都去办公楼,就要用那天对付尤海涛的办法对付指导组。”
16----
星期天的晚上,纪青在家与老婆孩子吃饭。
陈东凤说“我娘俩为你的事可是提心吊胆,你说这事到底能不能成功,你可把握点。”
“你放心,我没把握还敢这样干,我都咨询过好几个律师,连法学专家都请教过了。他们都说我的理由能站住脚。”
“是不是你尽朝有利于你的一面说,人家听你说的有理,也就顺着你说。”陈东凤说。
“那能呢,我都是一五一十的说给他们的,又有那些材料,他们都认真看过的。”
正说话间,电话响了,纪青拿起电话。
“喂,纪副厂长,我是老亢,你能来一下尤厂长办公室好吗?我想就你们公司的事和你商量商量。”亢副局长在电话里非常客气的说。
“好吧!,我马上到!”纪青放下电话后,把碗里的饭吃完后,边穿外套边对陈东凤说“老亢找我谈谈,估计他今天晚上会让步的,要是他今天和我谈不拢,明天就有他好看的。”说完推门而去。
17----
推开尤海涛的办公室,纪青没有见到尤海涛,却见亢副局长和另外三个人在里边。
等纪青坐下以后,亢副局长说“我先出去一下,你们谈。”说完径自走出办公室。
“我们是省纪委的。”其中一个人掏出证件打开让纪青看了看,然后说“由于你涉嫌在担任摩托车公司经理期间的经济问题,经省纪委批准,现在对你实行双规。请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向组织交代自身的问题。”
纪青立刻傻眼了,不由的低下了头,突然他抬起头大声说“我没问题,有啥事就在这说。”
“在这儿说只符合了双规的一个条件,还有一个条件是在指定的地点交代问题,这不是指定的地点,所以你必须跟我们走。”那几人站了起来。
“那我得告诉一下家里。”说着纪青抓起桌上的电话。
“没有必要了,我们会通知你家里的,并且会派人把你需要的洗漱用具去你家拿来,走吧!”其中一个按住电话。
纪青立刻没辙了,只好在三个人的陪同下出了办公楼上了一辆轿车。
<a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