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一年过去了。
尤海涛在把几个公司推出去以后,守着上级拨款和光大上交的费用,日子过的很舒心。各个公司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什么麻烦事找他。虽然有个别债权人来找,也都在他的伶牙利齿下被打发走。实在缠着打发不走的人,就用一些旧设备抵一下债,虽然职工看到经常有车来厂拉走设备什么的,有些议论,但没有妨碍他游山玩水、打牌和喝酒。
这天,他在厂里转一圈后溜达到了汽车底盘公司。
“建华,你小子很有办法,听说大棚菜卖的不错,你还搞了那个超市,我去看过,也很有特色。”尤海涛对程建华说。
“那不就是为了多安置几个人,为你分点忧。”程建华回答。
“现在底盘搞的怎么样?”尤海涛说“也不见你去办公大楼给我讲讲。”
程建华知道尤海涛的意思,但装做没听出来,说“现在任务多的干不过来,我又从再就业中心要来300多人,还有其它分厂隐形下岗的有200多人,加上我们公司有人员已经接近1000人了。”
“噢!怎没想到,你这儿这么热闹,那我去现场看看?”
“好吧!我陪你去。”程建华陪着尤海涛进了车间。
在看了一圈现场后,尤海涛满意的说“你这现场管理抓的不错,比军品那边搞的都好,我都骂过老雷好几次了,就是没有进步。”
“厂长过奖了。”程建华说“我们那能和别的公司比,别的公司可以欠着工厂的费用不交,我可不敢。”
尤海涛听出程建华话里有话,接过话说“他们真不象话,那象你能替我分忧,上交费用一分不拉的都交了。尤其是那个纪青,死猪不怕开水烫,光养老保险一项就欠厂里160多万元。”
“厂长,我给你提个建议……”程建华说“咱厂现在这个搞法,各个公司各自为阵,长期下去可不行,你应该把财务都收到总厂去,统一管理,这样可以约束一下下边。各公司不能想干啥就干啥,再这样下去国有资产都流失光了。”
“嗯!你真是这么想的?”尤海涛不相信的问“你这儿搞的这么好……”
“我搞这个公司没有一点私心,为了大局我同意带头把账户交上去。”
“好,好呀!”尤海涛感动的说“我这才理解到你程建华是厂里最没有私心的一个人,你也是最能理解工厂的一个人。”
“厂长,你现在才知道……”程建华没有再往下说。他想起了当初尤海涛的所作所为。
“你的建议我采纳。正好上级也要求让账务实行统管,我回去就让林峰抓紧办一下这件事。”
2----
过了两天,厂里传出要对各公司财务进行统管的消息。纪青和雷步云坐不住了,两人打电话找程建华。
“程厂长,厂里要收各公司的账号,你听说了吗?”纪青问。
“听说了。”程建华回答。
“这可不行,这不符合改革精神,既然给我们放权,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把账号收走让我们怎么经营?”
“你有意见找厂长提去,给我提干啥!”程建华没好气的说。
“咱可要联起手来顶住!咱搞公司,却上别人拿着钱,怎么干嘛?。”纪青在电话里大声说“雷总在我这儿,我俩意见是给厂里提抗议,不能这么做。”
“你俩提啥我不管,我不会去提反对意见,听说这是上级的统一要求,不是那个厂的事。”程建华说。
“咱不管他统一不统一,要是把财权拿走了,我就辞职。你再考虑考虑,会上最好和我俩一致起来。”
……
下午,厂办通知各公司领导开会。
在会上,林峰宣讲了上级《关于各企业加强财务管理的通知》文件。然后宣读了工厂《关于建立财务结算中心,统一管理账户的决定》。
宣读完文件以后,林峰说“工厂搞这个决定是根据上级精神做出的,统一管理并不影响各公司的经营运作,只是加强财务监督力度,各公司用钱只要在规定范围内,工厂不干涉经营自主权。”
纪青马上接过话说“工厂这个决定,不符合中央关于搞活经济的精神,把账户收上去,是不相信我们,我反对。”
雷总也说“经过一年多的运行,实践证明工厂对各公司干涉的少了,使我们放工手脚大胆干,如果不是这么搞,我们连今天也维持不到,我们公司也对工厂的决定有意见。”
大家都发表完意见后,程建华说“对于工厂的决定,我们公司拥护。既然上级有要求,考虑到咱厂还有3000多下岗职工生活无着落,工厂集中财力多办点实业,这是即有利于工厂又有利于职工的一项决定。”
林峰最后说“这是工厂经过再三研究决定下来的一项工作,厂长委托我召开这个会议时,再三强调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今天的会议虽然各公司都发表了意见,但这个决定就这样定了,散会以后,请各公司将账号交到财务处。”
3----
回到公司,程建华简单的向两位副职讲了工厂的决定,虽然俩人都表示反对,但碍于程建华的意见,只有表示同意。碰完头以后,程建华找到会计,让把账号和有关账册交到财务处去。
几天以后,程建华被尤海涛叫到办公大楼。
“建华,有一个红燕保险柜公司经理姓赵的你认识吗?”尤海涛问。
“红燕保险柜……想不起来了,……。什么事?”
“两年以前,咱厂与这个公司签过一份合同,是你安排的?现在找来了,说是工厂没执行合同,要求赔偿……”
“我怎么没有印象……还……还是我安排的?”程建华想了好一阵也没想起来。
“当时是芾书记主持工作,你看看这个东西……”尤海涛递增过一份材料。
程建华看了一下后,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的问“这个人是不是胖胖的,个子不高?”
“对!”尤海涛肯定的说“他说,这两年先后给工厂发来三份函件,要求履行合同,但工厂一直没有回音,所以把咱告到法院去了。”
“什么?告到法院,那函件在那里?”
“我已经从计划处要来了你看……”尤海涛又递给程建华一些资料。
程建华看后说“要求赔偿250万,这……,这些东西从来没见过。”
“他说当时是芾书记和你接待的,后来咱厂崔处长,史处长几人,对还有林峰都去他那里考察过,然后签了这个东西。”
“这是个意向书。”程建华指指那几张纸说“不是什么合同。”
“从法律角度,这意向书把标的、供货进度、价格都写的非常清楚,也是具有法律效应的。”
“我想起来了……”程建华说“当时芾书记让我接待一下,本来这事不归我管,我就把他介绍给供应处崔处长那去了,以后的事我再没有管过,这份意身书怎么签的我也不清楚。”
“那……把崔主任叫来问一下。”尤海涛拿起电话把厂办主任崔主任叫来。
等说明情况以后,崔主任也傻眼了,他颞颥的说“当时……我以为是程厂长让谈的,就带几个人去了,签了个意向。对……对了……,林厂长也一起去了,当时他在摩托车分厂。”
“那把林厂长叫来!”尤海涛让崔主任去叫。
等到几个人到齐后,把情况一碰,大家才明白。当年签的这个意向书,由于以后工厂不再给摩托车投入,就没人再过问这件事。对方说已经为生产摩托车排气筒,修建了厂房,购置了设备,顾了几十个人,大概投入了180万元,期间曾给厂里的三份函件,却一直压在计划处史处长手里。实际上,除去签了这个意向书以外,工厂谁也没有再过问过这件事。以至于所承诺的带料加工的材料,也没有给对方。这样,对方要求赔偿违约金加在一起250万元。
弄明白这个情况以后,几个人都感到非常的不服气,都说“这个个体户太黑了,签了一个意向书就值250万。”
尤海涛说“这个案子,法院已经受理,我已经接到法院传票,后天出庭。这个案子就委托林厂长代理一下,聘请个律师,想办法应付一下。”
等临时性会议结束以后,尤海涛把程建华留了下来。
“厂长,这个案子,我们太冤枉,当时我就是代芾书记介绍一下就……”程建华懊悔的说。
“咱先不谈这个。”尤海涛打断说“让林峰出庭去吧,等法院判决了再说。我找你是想给你商量,收账号的事。纪青和雷总那边意见挺大,其它几个公司也有意见,我知道你是在支持我的工作,但这种现实情况也不能不考虑。我想采取个变通办法处理一下……”
“什么办法?”程建华问。
“我想,暂时先不收账号,让各单位都写一个保证书,保证把欠缴的费用按月上交,如果再缴不上来,就坚决收回账号,怎么样?”
“这……厂长,厂里文件也发了,会也开了,你就这么退回来?”程建华问。
“也没办法,希望你能理解。”尤海涛欠意的说。
“好吧!既然你厂长是这么个意见,我能说啥!”程建华苦笑着说“我没意见,只有一个要求:既然各公司的账号都不收,那就把我公司的账号退回来。”
“这个自然,我马上就让财务处给你退回去。”
4----
法院的开庭结束后,林峰回到厂里。
“厂长,法院判我们输了,250万我们得赔,我可是在法**拒理力争,但法官一点也没听我们的。”
尤海涛听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叹口气说“这我早就预料到了,没办法,该赔就赔吧!”
“开庭前,赵成达给我讲可以协商解决,只要我们还150万元就算了。”林峰说“我就觉得的不服气,法律怎么也不能一边倒,国有企业的财产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拿走了。
“赵成达当时找我也说过,不过我觉得这官司非打不行。如果在庭外合解,这笔损失从财务上无法走账,有了法院的判决书,财务上下账就有了依据了。”尤海涛淡淡的说。
“还是厂长想的周到,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林峰说“不过我们平白无故的赔250万,可怎么给职工和上级交代?”
“那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有法院的判决书,谁不服气,那让他去打,只要法院说可以不赔钱,我给他奖励二级工资。”
等说完了这件事,尤海涛说“还有两个案子,你也得应付一下。”
“我这副厂长,干脆改成律师算了。”林峰笑着说“那两个案子?”
“一个是证券公司的债券问题,现在已经把咱厂告到全国最高人民法院了,这是一个打不打我们都要输的案子。”尤海涛摇着头说“另一个是欠煤矿500万煤款的案子,也是个输官司。但还要应付一下。”
“证券公司的案子不是市中级人民法院已经判决,他们也有责任,我们只还90%部份?”
“那人家怎么能干,给咱发行债券就是为了挣钱,最后搞的他们挣不了钱还要赔钱,给谁也不干,这就是前些年咱厂拚命借钱付出的代价,你就应付一下,主要是和对方协商如何还钱。”
“那煤款的案子?”林峰问。
“也一样,我琢磨咱厂厂区的大树长了几十年,有的都长空心了,不行就用树抵了,估计也有几百万。”
“那证券公司的钱怎么还?”
“我琢磨只有拿光大公司的股份了,其它东西他们也看不上。”尤海涛说“一千万的股份,再加上租赁工厂的设备也值三千多万。”
“这……证券公司愿意吗?原来他们是不要设备的。”林峰疑惑的说。
“把这部份资产压低价格卖给梁跃进不就得了,这他会同意,是个便宜买卖。”尤海涛说“关键是他的钱够不够给证券公司。”
“那,这样做上级同意吗?”林峰问。
“在法律面前,上级也没有办法,这也不是我们打报告请求卖设备还需要他们批准,法院判决书一下,谁都没有办法。”
“我看,咱厂这些年是用借来的钱盖房子,发了工资,然后用不用的东西去还钱,只不过折些本罢了。”林峰笑一笑说“最说不出话的是国家流失了这些资产,还没有任何办法。”
5----
保险柜公司赔偿案法院判决下来以后,阳光厂一直没有履行判决。法院的人来厂里跑了好几趟,尤海涛都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了。最后法院决定强制执行。
这天,阳光厂开来三辆警车,法警全副武装进入办公大楼,很快把财务处出纳室的门上贴上了封条,然后到设备库和几个公司的成品库房贴上了封条。
几个公司经理立刻坐不住了,都到办公楼找尤海涛。此时,尤海涛坐在办公桌后边动也不动。当大家急着问他怎么办时,他不紧不慢的说“你们以前怎么干的,今后还怎么干。封库房怕啥,你们可以变通一下,继续办。”
“那怎么变通?”程建华问。
“他不是封门了?窗户没封吧……?”尤海涛说半句不往下说了。
“你的意是……?那,法院不会……?”几个人已经明白了厂长的意思,但还有些担心。
“他们不就是咋唬咱,要真封还不连窗户也封了。”
“噢!”几个人恍然大悟,都说笑着告辞而去。
等几个公司经理离去,尤海涛得意的对林峰说“下一步法院没辙了还会来找,到时候给他打个五折,给些旧设备打发那个姓赵的走人你不信……等着瞧,保证他一说就通。”
“厂长,我真佩服你”林峰说“我们可是急的都火上房了,那想到你沉的这么稳,还有这些点子。”
“这不都是逼出来的,”尤海涛笑笑说“要是你在我这个位置上坐坐,你也会的。”
“厂长,法院这么一查封,在厂里影响可不小,会给咱以后的工作带来更大的难度。”林峰转个话题说。
“这也没什么,就好比人身上长个疮,迟早要破口流脓,这早破比晚破好。”尤海涛点着烟后说“让大家看看,就这个环境我们怎么经营?怎么能保证大家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饭吃。”
“说的也是,”林峰赞成的说“光再就业中心2000多人,成天到我这儿吵,还有那几十个老病号,天天追在后头要钱,真是难应付。”
正在说话间,厂办主任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厂长,出大事了,法院的人把小车班三辆进口车给开走了。”崔主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
“什么?一帮废物点心。”尤海涛腾的站起来,脸色大怒的说“你们是干啥吃的!怎么让他们给找着了……”
“我已经布置过让藏起来,可是这伙人走了以后又来了个回马枪,是在厂门口给截去的。”崔主任回答。
“真是连这么一点事也干不了!越乱越添事!”尤海涛在办公室来回转了好几圈后说“林厂长,这事还得你出马,去法院跑跑,不行的话托托熟人,想办法把车弄回来,我这么大一个厂,把车弄走了我们还进不进城办事……”
“那……崔主任,你敢快给我派辆车,你和我一起去跑一下。”林峰说着走出厂长办公室。
6----
林峰和崔主任到了法院,主管阳光厂案子的法官一见就笑了起来,说“你们不是不着急吗?我想着你们也该来了,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林峰赶快递上烟,笑着说“你们这是做的什么事,把我们查封了也就算了,还要扣车,太不够意思了。”
“查封了,又怎么着?我看你们根本没当回事儿。”法官点着烟后说“这事,你们别和我们说,你找赵成达去,只要他那边放话,我们这边没啥。保护债权人利益是我们法院的职责,我们只是履行公务。”
林峰拍拍法官的肩膀说“你老哥手下留点儿情,咱都在一个区住着,差不多也得让我们过去吧。”
“没办法,根本的办法去找赵成达,只要原告撤诉,我们才能结案。否则,说不好那天连那几辆车也给你扣了。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与原告达不成协议,那我们只好公开拍卖。”
……
林峰和崔主任出了法院,在法院门口,他用手机给市法院的一个熟人打个电话,让对方给说说情。随后,又上车去红燕保险柜厂。
经过与赵成达计价还价,基本达成协议,阳光厂赔200万元,可以用工厂闲置的设备抵顶。由于林峰知道尤海涛给的底线,所以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同时拿到了赵成达写的,在抵顶的设备到位以后同意撤诉的撤诉书。
7----
在程建华的办公室,锺尉霞心情沉重的与程建华交换意见。
“咱厂,这可该咋办呀!官司一个接一个打,一个接一个的输,职工人心惶惶,困难职工越来越多,我把省总工会的门槛都踢烂了,向人家求爷爷告奶奶的给点救济款,可回来狼多肉少,来来回回撒一圈,特困户每个人也就发个三百块钱。
“要是我说,咱厂这样,你这个纪委书记有责任。”程建华笑着说。
“我有啥责任,厂子又不是我们纪委给搞成这样的。”
“我说你,你还不服气,”程建华说“咱厂成这样是不是与厂风和党风不正有关系?为什么当时工厂高息借款时,你们不站出来说话?为什么1000辆摩托车不见了,你们纪委也不问一声?现在封了工厂,你们为什么不问问厂长是怎么回事?”
“你还问我呢,我还要问你呢!”锺尉霞赌气的说“你是党委副书记这些事你过问过吗?还有这保险柜厂的案子,不是也有你一份吗?你不给中间介绍一下,会有这事?”
“嗨!我说你,你就有话等着我。”程建华说“我这党委副书记是个副的,我前边不还有个书记嘛,那个案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受芾书记指派介绍过去的,与我有啥关系?再说我又没得好处,问心无愧。”
“有愧没愧你都脱不干系,”锺尉霞说“你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干净,这个厂垮了咱都有责任。”
“这话说的对,谁让咱倒霉,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候当了这个倒霉的官。可是你看看厂里,纪青胡作非为没人管!好不容易建议厂长把账号收上去,可他又给退回来了。我干着急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程建华说话间声音有些哑,眼泪夺眶而出。
锺尉霞一见有点慌了,马上改口说“咱俩抬啥杠,人家首犯、从犯都那么逍遥自在的活着。咱说了不算,犯不着生气。”
“唉!我现在在这个公司那都不愿意去。”程建华擦干泪说“一出公司见啥烦啥,整个一个厂就象是集中营,见不到几个人有笑脸的。”
“我看,咱几个就你能站出来说公道话。”锺尉霞说“林峰让厂长给拿住了,根本不象年轻干部的样子;孟总是永远保持沉默;纪青把一个好端端的公司搞的山穷水尽;雷总那1000台摩托车,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可我就不明白,厂长为啥就不管管。”。
“我也是这个看法,”程建华说“我曾经给黄键打过电话,反映了咱厂的情况,可他们好象有什么难处,也没表态。”
锤尉霞接过话说“你当我没管?我都向上级纪委反映过,可我也只能说说这表面现象,拿不出什么证据。”
“我真为咱厂的出路担心呀!再这样的走下去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程建华说。
“你现在怕啥,底盘公司搞了三大块,人人有饭吃、有活干,我都羡慕你,好懒你有这一块,职工对你的评价也不低,那象我成天在办公楼,死气沉沉的。”锺尉霞也有点心酸,忙把头扭到一边。
“想起来,老尤跟你和我的关系原来都不错,”程建华说“可他对我下手可真狠。去年那一次没把我一下整死,我在他那儿说啥话都没效果。我看你还是找机会多和他聊聊,毕竟你的话对他有份量。”
“唉!我对他说的还少吗?你是不知道,自从他当了厂长,我们之间象是换个人似的,有时候我都觉得不认识他了。无论我说啥,他总有理,再加上我对生产和管理这一套不懂,说出话来也没什么份量。”
“这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程建华说“我看,这厂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这几年负债加上利息都已经超过现有资产了,资不抵债,快走到头了。”
8----
这年春节,阳光厂没有组织任何活动,整个厂区显得冷冷清清的,偶然听到稀稀疏疏的爆竹声响,在凛列的寒风中显的非常单调。象往年人们串门时的拜年声,过了初五以后准备闹元宵的锣鼓声,似乎都成了一种久远的回忆。
春节过后第一天上班,阳光厂的人彼此之间都显得很冷漠,就连“过年好”之类的问候都很少有人说出口。虽然广播里依旧放着乐曲,但以往那种人流滚滚的景象已经不存在了,路上行人稀稀拉拉的,厂门口的警卫缩在岗楼里躲避寒风。对于那些进门时应该下车而没有下车的职工也懒得去管。最后的号声响过之后,路上没有出现往日的气氛。人们就好象没有听到号声似的,仍然在不紧不慢的走着,而此时在福利区通往大路的交叉口处还有人懒懒的、慢慢的向厂门口移动。
第一天上班时,在办公楼处室之间也没有象往年那样相互拜年,无论是厂领导还是一般干部,进了办公室后都没有人打招呼,有的呆坐在办公室后边出神,有的拿张报纸翻着。办公楼冷冷清清,许多办公桌上的灰尘都落下厚厚的一层。
九点钟,厂务会准备召开。但按时到的只有尤海涛,锺尉霞和程建华三个领导。厂办主任已经把茶水准备好,为三位领导泡了茶,茶水的热气在上升。但由于办公室没有暖气,三个人都把手插在口袋里没端。
“今年没暖气,冻的人什么都干不成。”崔主任用嘴里的热气呵呵冰冷的双手,找个角落坐下了下来。
“厂长,今天的会可不能开的太长,”锺尉霞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坐在一个小蜂窝煤炉子后边说“时间一长,非把人冻僵了不可。”
“厂长,能不能把会议内容先透露一下?咱等着也是等着……”程建华来回在地上走着说。
“等大家都到了再说吧!我也懒得重复的说”尤海涛把手捂在烟筒上说。
“那我猜猜怎么样……?是关于破产的事……”程建华说。
尤海涛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这个年是破产主题年,估计人们见面都会谈这事,”程建华说“我觉得破就破吧!咱厂再这样也支撑不下去了。”
“上级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么就选中了咱厂?”崔主任说。
“这有啥!谁让咱资不抵债,还落了全系统倒数第一名,不选咱选谁。”
说话的时候,其他几个厂领导才陆陆续续的进来,虽然是春节后第一次见面,但彼此好象昨天才分手似的,连个喜庆的话都没说。
“开会吧!”尤海涛说“今天的会只一个议题,就是统一对破产的认识。
尤海涛本希望看到大家象往常一样,打开笔记本听自己讲话,但看看几个人都揣着手无动于衷,本想说一下大家做记录,但想想后把话咽了下去。
“崔主任你就做好记录。”尤海涛吩咐一声后说“上级的决定,春节前大家都听说了,现在从咱厂的情况看,不走这条路无其它路可走。告诉大家,上级的补亏资金已经被用做偿还证券公司的债券,就这还不够,还提出拍卖光大公司阳光厂的股权。这样看来,我们已经走到绝境,从这个月开始职工养老保险已无力上缴,再过几个月,退休职工的养老金有可能停发。我做为厂长,心情非常沉重,但从大局出发,只能服从上级的安排,同意破产。下面……请各位谈谈态度和意见……”
“我说一下……”纪青首先发言“我不同意破产,我认为咱厂还没到破产的份上,我们还有军品,还有摩托车,还有汽车底盘。尤其是汽车底盘这两年来发展的比较快,这都是很有希望的。再说破产了,咱这8000多人怎么安置,不破产我们还有个家,破产了一切就都完了。”
程建华没有想到,纪青竟然承认汽车底盘市场好这个事实。但也明白,他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保住他那点既得利益。正想开口说话,话却被尤海涛接了过去。
“现在咱厂除去军品一块还有点任务,除去底盘的情况不错外,其他单位的情况相当糟糕。就拿摩托车讲,当初成立公司时流动资产有近三千万,这两年基本吃完了,现在摩托车公司是欠交工厂经费最多的单位;还有制药公司基本上是全线停产,职工都放假回家了;三产公司这几年恢复了老样子,不仅不能给工厂上缴利润,就连自己的养老金也不交。就这种状况,大家说还能维持多久?”
尤海涛的话说完后,会议陷入沉默。等了一会儿,程建华终于忍不住了,他跺跺被冻麻的脚,说“这一段,我学一下国家和上级有关企业破产的文件和政策,我的理解是破产既是对债权人的一种保护,又是对债务人的一种保护。原来我也想不通,我们有设备,有场地,有技术工人,为什么就要让我们破产。但最近我想明白了,我们厂之所以走到今天,最根本的原因是机制不到位的问题。虽然身体处在市场经济中,但头脑还在计划经济上。上至领导,下至职工都把企业利益看成是别人的事,这种机制已经不能适应市场竞争,破产对我厂来说已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程建华看看纪青以后继续说“刚才纪厂长提到我们公司,虽然这两年我们努力拚搏,从无到有,养活了上千名职工。但是认真分析以后,应该看到机制仍然制约着自身的发展。我一直在担心,那一天市场稍有变化就会重新进入深渊。比如,我想对生产线和产品进行一下大的改造,不改造迟早有一天会变淘汰,可一想到投入就感到头痛。现在一是没处凑钱,二是干部和职工工资都有一种满足感,不愿再冒风险,在这样一种机制下也是没希望的。现在我们即将加入WTO,入世以后要按国际认同的游戏规则在市场上竞争,我们的状况,是无法适应所种竞争的。出于以上考虑,我认为咱厂必须来一次深刻的变革,抓住这次破产的机会,彻底转变经营机制。毛主席在世的时候说过‘不破不立,破在其中’,我说早破早翻身,破产并不可怕,怕的是我们自己。”
程建华讲完后,会议有了一些气氛,尤海涛向程建华投去了满意的目光。雷总和孟总都表示同意破产,说“我们明年就该退休了,按照国家政策,我们是进了保险箱了,没什么可怕的,重要的是你们几个要认真盘算好,不管用什么办法把职工带出困境就行。”
由于受程建华发言的影响,锺尉霞和林峰也都侃侃而谈,表明了自己同意破产的态度。
最后尤海涛总结说“今天的会议开的很好,大家都明白了我们当前面临的形势严峻性,除去纪副厂有不同意见外,其他同志的意见是一致的。既然我们做出了决定,那下一步就要按照有关程序去做,提出我们的破产申请,同时要在职工中进行宣传,要让大家都充分认识形势,认识破产的必然性,顺利召开职工代表大会,进入破产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