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梦中靠在我的臂弯里,那么平静,希望能永远这样,让时光流逝,真心希望每晚你都能这么安详地进入梦乡,直到黎明初现……”
这是首很经典的老歌,距今已有七十三年。
想不到申成虽然失忆,歌词倒记得清楚,我躺在他怀中,体会他的温度。
唉,谁能在这寒冷的季节安然睡到天亮啊,那就醒不过来了。
于是,我提议他说点什么好让自己忽略发抖的事实。
听着他浑厚的男中音与充满阳光的歌词,心头热热的。
“你愿意放下吗?不去在意过往,重新规划自己的未来。”我适时说出心声。
“我承认曾有段时间矛盾过,心里总像悬着件事要去解决。但在摔下崖前突然觉得,这世间,还有比那些更重要的。”
“是什么?”
“就是把你安全带出去,然后规划一下……我们的,未来。”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留在我这里,还有我们的——”我坐起身,直视他的眼睛,那片深邃的黑眸后面,没有闪烁只有坚定。
“除非我是杀人犯,不然,谁都拦不了我,我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他犀利的目光像把剑,刺破我的犹豫,宣告他的决心。
“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都不在乎,你只要知道,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倒有些不想回忆过去了,因为脑子里,都被你挤满了。”他低下头,让我枕在他脖子旁边,哦,刚才贴在额头上的是他的脸颊啊。
“好酸,原来你也可以说出这种话哒。”我嘲弄地望着他,收紧拥他的手臂。
“还有更酸的,要不要?”他的语气突然变换,不等我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嘴已被封住,失去了发声的作用。
好熟悉的感觉。难道现在又是梦吗?
“喂,从酒会回来那天……”我“抽空”询问。
“就像现在一样……”他再次吻过来。
“哎!”我霍地推开他,“你很会装哎!”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那时,有太多不确定。”他抱住我,“你身份的制约,我的身世,还有那悬而未决的事情。”
“申成,如果可以平安的回去,咱们去趟派出所吧,一切都会解决,无论结果如何、你会去哪,我都等你。”
“好。”
“unmeinoruurettomawashite,zuttokimiwomiteita(命运之轮不停地旋转,永远注视着你)。”
“嗯?这不是以前那首了。”他听出旋律的不同。
“这首比较抒情。”我喜欢随心境唱歌。
“能说中国话嘛。”他不太高兴。
“我爱你。”轻吻他额头换回了他的好心情。
山洞外一丝阳光射进来,新的一天,新的开始,不一样的是,我俩,再不孤寂。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说的好像过了好几十年似的)。
算算从邵言,乐乐带着搜寻队找到我们起,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烟花三月下扬州嘛。
新的剧组找了个相似的城市采景,所以我们从医院出来就直接踏上“征程”,根本连“投案“的机会都没有。
反正去不了几天,况且申成正邪未定,不算“潜逃”。
唯一令人挂心的,他头上的伤虽然恢复的很快,却从回来后半夜经常被恶梦惊醒,脑中那些影子似乎开始清晰起来,弄得他辗转难眠。
“想起什么了吗?”医生说这证明他的记忆在慢慢恢复。
“没。”他接过我递来的牛奶皱皱眉,要不是告诉他可以安神,他才不喝呢。
“明天就可以回去了,我陪你去派出所。”我戴上帽子和墨镜,拿起外衣。
“干嘛去?”看我这行头就知道要溜到外面。
“助理找到一个既偏僻美食又多的地方吃夜宵。”我走向门口。
“我也去。”他站起来。
“你总跟我奔波都休息不好,在宾馆好好睡觉吧,过度劳累不利于康复。”我觉得他这几天被折腾得有些精力焦悴。
“邵言去吗?”他坐回床上。
“不,他和当地一个广告商谈公事去了。”我关上走廊的灯。
“那你还有理由不带我去?”他已经站在我身后。
“那就速去速回,你要不舒服可得跟我说。”我摘下他挂在架子上的夹克。
“我没那么娇贵!”他不接受我的顾忌。
“好,依你依你。”我挽住他,肆意享受那份安心的感觉。
古运河的夜景构成一条七彩长廊,蜿蜒远去的河岸两旁,各色霓虹灯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站在横贯两岸的石桥上,看着桥下泛着翠绿色的光,游船往来穿梭,就像到了远离喧嚣的世外桃园,虽然灯火通明,却别有一番情趣。
我有些留恋不想离去,拉着申成沿河而行,不时趴在拦杆上远望。
“看什么呢?”他靠过来。
“好想坐坐那条船哦。”古色古香的小画舫。
“再撑把纸伞?”他笑。是的,他笑起来很好看又迷人,为什么以前总板着脸呢。
“十年修得同船渡,想和我坐还得看造化呢。”我向他“示威”。
“那我就跳过去,直接共枕眠吧。”他很会说红我的脸。
“讨厌。”我跑向助理,不管他了。
“哎!”
“哎呦!”
我听到一声尖叫,忙回过头,只见一女子似乎被申成撞倒在地。
“你走路怎么不……”那女孩大叫着起身,却在看到申成时收了声。
“你还好吧,伤到了吗?”我扶她起来。
“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指着申成许久。
“申成,你是不是吓着人家了?”我瞧了瞧他的样子,不可怕啊。
“申成?他叫申成?”女孩终于“会”说话了。
“小姐,你没事吧?”她怎么了?
“哦,没事,我没事。”她挣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跑进黑暗里。
“你们,认识?”我下意识问道,突然惊觉,“她是不是认识你?”
“我没印象,没……啊!”申成从面对那女孩起,也开始反常,怔忪半晌突然抱头蹲下去。
“申成!你坚持住,我去叫车。”我喊来助理,两人合力把他扶进后座,奔向医院。
***
“病人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脑波很不稳定,你们最好让他住院观察,确定一下是否旧伤复发。”医生的话犹在耳边。
我凝视躺在床上的申成,担心不已。
那女孩是谁?怎么从刚才起,我竟泛起莫名的不安?
会不会是她认错人了?他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温蒂……”从申成口中传来一个名字。
“谁是温蒂?”我的不安逐渐扩大。
“啊!”他终于惊醒,扶住额头喘气。
“申成,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我拿了纸巾擦去他脸上的汗。
“不,没事。”他望望桌角,我意会,起身倒杯水递给他。
“这是哪?”他问话的同时像已猜出大概。
“医院。我让助理去找邵言安排,咱们推迟几天返程。”
“不行,不能待在这,我们赶快走。”他突然翻身下床,却一个趔趄撞在架子上。
“小心!”我忙扶住他坐到床边,“你怎么了?医生说你必须住院观察,安啦,只是几天,不会影响什么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紧张成这样。
“啊,是啊。”他只平静了几秒,“我有不好的预感,不能住在这,明天一早就走!”
“是因为,那个女孩吗?你真的认识她?”我讶异他的反常。
“或许吧,我从第一眼看她就有种特别的感觉——不能再碰到她。”
“哦,你怕她?”我很意外。
“不,不是怕,是抵触。”他坦言。
那不是一样……我撇撇嘴。
“总之明天一早就回去,再不要来这里!”他近乎疯狂。
“好,我这就去联系助理,你先休息,放心吧,都会过去的。”我轻拍他肩膀,带上房门走向前台。
***
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我决不犹豫,当即把申成带离医院,半刻都不停留。
而当我安排妥事宜返回病房,看到一个全身素装的“陌生”女孩站在门口,终于明白,那最害怕的事情要发生了——她就是刚刚岸边的女孩,就是申成口中的温蒂。
我请她坐下来,三人对视,却无法开启话题。
“你真的认识他?”我终于按捺不住。
“我,也不确定。”女孩战战兢兢地偷看申成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为什么?或者说,他只是很像你认识的某个人?”我希望是后者。
“程哥,你,是程哥吗?”女孩试探地问。
“程哥?你是说,他姓程?”我的记忆被迅速播回初见申成的场景,当时他在我车上,反复念的也有个“成“字,我才以为那是他的名字。
“嗯,我在找的人叫程远,年初时,我们去仙岛办事,后来发生些意外,从此便没了他的音讯。”
“仙岛?”那是我别墅所属市区。
“对,我以为他回到这儿了,找了整整两个月,依然没有他的消息。”她神色暗淡下来。
“他有什么特征或者随身带着什么东西吗?”我的眼前开始发黑。
“他身上,该有一串钥匙……”
“那——你和他,什么关系?”连我都听出自己的声音在抖。
“我是他,未婚妻。”温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开玩笑的吧,命运好会开玩笑啊。
我的身体瞬间失去知觉,头晕晕的,所有声音都离我远去……
“古玥!”我感到自己跌进一方宽阔的胸怀。
“他是程远吗?”温蒂站起身。
“他、是。”我压下激动的情绪,肯定道。
“古玥?”申成望望怀中的我,摘下别在身后的钥匙,“有这东西就说明我是程远?你太武断了吧!”
“知道你身上那钥匙的,只有我和邵言,连乐乐我都没告诉过,如果你不是她口中的程远,怎么会描述得这么清楚?”我看着他正色道,“况且,你刚刚还在念着她的名字。”
“不,我……”申成神情木然,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无从表达。
“对不起。”温蒂原本满眼噙泪,却当瞥见钥匙串瞬间瞳孔迅速收缩。“是我认错人了,既然他不认识我,就不打搅你们了。”她似乎想离开。
“等等。”我必须要让她了解详情,“申成,不,程远他头部受过伤,嗯,他的反常是有原因的。他失忆了。”
“失忆?”温蒂瞪大眼睛,“所以你的意思,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不记得所有的事?”
“医生说他正在恢复,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所以,你们就——”我听出了她言语间的酸涩,“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演员古玥,
不错嘛,像你们这种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干过的演员,也想换换口味了?”
“不,你先听我说,这里面很复杂,我……”
“怎么,难道你要说是特意把他带过来寻家的吗?你根本就是别有用心,玩玩罢了,程哥是很优秀,但他不是你玩弄的对象!”温蒂突然间态度大变,用尽言词攻击我。
“你够了没有!”申成突然出声呵止,“你走,离开这,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什么见鬼的程远!”
申成……
我看他喊完后愤恨地坐到床上,忍俊不禁,鼻子酸起来。
我是该安慰他,还是,以一个占得上风的姿态继续立足在第三人的位置?
“程哥,不要轰我走,我错了,原谅我,我是急昏头了,我们回家,跟我回家吧,我……”温蒂痛哭失声,趴到椅子上。
“申成。”我最终还是决定,让步。“不管怎样这里都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妨回去看看,你的身世总要弄明白的。”
“好,但你得跟我一起去,不准离开我视线!”他居然看穿我的心思。
是啊,命运要安排谁悄然退场呢?
***
我没有打电话给邵言,只是在医院留了口信,如果有人询问去向,就说我稍后会联系他。
走出大门,温蒂来到一辆黑色汽车前。
帕拉丁?
我拼着车前的字母。
“这是你最喜欢开的,还记得吗?”温蒂扔过来钥匙,“还记得那感觉吗?”
申成接过钥匙坐进里面,发动,挂档,车子轻巧地画个弧度停在我面前。
温蒂抢前一步,理所当然地坐到副驾驶,我苦笑,打开中门。
“记得回家的路吗?”温蒂望着申成,就像找到了自己出走很久的丈夫,柔和的语气却撩起我心中五味混杂。
“你来开吧。”申成推门下去,拉开中门坐进来。
……
空气瞬间凝结,沉寂无人打破,我能感受到来自温蒂憎恨的目光,可是,我不想逃下车,心里执意要等申成最后抉择。
“开车啊。”申成的声音乍然响起,弄得我和温蒂同时一惊。
好冰冷的语气。
申成,如果哪天你找回了所有对温蒂的感情,也会如此跟我说话吗?
我不想有那么一天,我无法忍受他的绝决。
“很冷吗?怎么在抖?”申成注意到我的不安。
“啊,是啊,有些冷。”我投给他个笑容,掩饰自己的局促。
“要不要暖风啊?你们演员真的很娇贵呢。”温蒂此时已踩下油门。
“不,不用了,谢谢……”我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声音由大渐小。
“开开吧,路很远,冻坏谁都不好。”申成向我靠了靠。
“你想起些什么了?”不然,他怎么知道目的地与这儿的距离。
“会解决的,再忍耐几小时。”他压低声音与我耳语。
“你……”他什么意思?有什么打算?
呲,一个急刹车,我猛地冲进他怀里。
“你们够了吧,还说没什么,当我不存在吗?程远,你是‘我的’未婚夫啊!”温蒂终于歇斯底里起来,强调着她与申成的关系。
“那又怎样?”申成反问。
“你!”温蒂愤愤地捶着方向盘,大力踩下油门。
“申成,别这样,毕竟温蒂她是……”我拽拽他衣角,低喃。
“你不用管,交给我,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陪在我身边。”他拉住我,不容我抽回手。
正尴尬时瞥见后视镜中的温蒂,我竟看到一丝危险的目光,虽然转瞬即逝,但明显感觉那不是嫉妒,而是杀意。
错觉吧。
我忙递给申成个眼色——别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了。
半小时后,车子越过道铁门驶进一条“公路。”
哇,画着公路标志的别墅通道吗?我被眼前的“景物”惊呆了。
路两边各式建筑体现着不同地域特色,在一栋欧洲风格别墅前,温蒂停下车。
侍者快步跑来打开车门,毕恭毕敬弯下腰等我们下车,随后将车驶离台阶。
“这边走。”温蒂刻意忽略申成拉着我的手,叫来管家随行。
置身在大厅中央,像进了亚多丽的会场,三层水晶吊灯悬挂在金色屋顶,墙上主装饰是副法国名画,色调与整体布局浑然一体,扶梯采用镂空雕花,古典不失高贵,显示着主人的身价。
上到二楼,温蒂说了几种咖啡的名字让我俩挑喜欢的口味,我还未作声,申成已帮我决定好,管家点头退出房间。
“你住这里?”我环视一周,从家具摆设便推断出这是卧室。
好大的卧室!
从门口走到床边足有10多米。
“嗯,来,给你看个东西。”温蒂突然好客地招呼我上阳台。
放眼望去,所有景色一览无余,几乎看不见进来的铁门,这别墅群占地之广非同小可。
“如你所见,这都是属于我们的财产。”
“啊!”我惊叹。
“这只是在大陆的少部分而已,程哥说不喜欢喧闹,所以我们便买了这个不受外界打扰的地方。”
程哥说?
我看了看申成,难道他的真正身份是……
“程哥他——自幼父母双亡,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我父亲,发现他是个很有能力,目光长远,雄心勃勃的人,壮志未酬是因为没有被伯乐发现,于是,他来到父亲的公司。白手起家,终于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地。”
怎么说得像朱元璋?
既然他能白手起家,去你父亲公司干嘛?
害,都什么时候了,我还不自觉进入推理状态,挑人家的语病。
“父亲对他赏识有加,最后同意,只要他娶了我就把公司全交给他管理。”
“他,接受了?”越听越不像在说申成。
“当然……没有。”温蒂顿了顿,似乎发现我并不相信的她叙述,叹口气,“好吧好吧,是我看上了他的卓越,一心想嫁他的。”
“那,他的态度呢?”我最在意的只有这个。
“程哥,你自己做的决定,你还记得吗?”温蒂转过去问申成。
“你继续说吧。”他没有正面回答。
“你说不会借助别人获得成功,等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时,自会娶我,要让我作程太太,而不是当乘龙快婿。”
我的手凉了,心也凉了。
怎么就不肯挪动脚步呢?还要听下去吗?听人家之间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吗?
“之后呢?”申成突如其来的提问改变了气氛。
“之后?”温蒂也被他问的一愣,迅速调整了下情绪接道:“你的事业如日中天,本来定好今年结婚,却在年初时公司遇到些事情,咱们就一起去仙岛解决,可途中……”
我想走开,想躲到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原来结局,真的如此悲哀。
我只是过客,救了个王子,还给了公主。
可是,我不想放手,就算被温蒂恨也罢,只等申成的选择。
“途中遇到了什么事,能说吗?”他没有露出左右为难的样子,镇定自若地循着温蒂的讲述问下去。
“当时情况很复杂,还牵扯着公司内部的事,她……”温蒂看看我,摆出外人请回避的姿态。
叮——叮——
我的手机乍响,打开查看,是邵言,哦,他一定去了医院没找到我才播过来。
咕咙。
电池电量低的提示音。
“用我的吧,这儿信号不好,你去庭院打。”温蒂递来一部粉色的行动电话,外观很华丽。
“谢谢。”我接过来头也不回地跑出门。
是啊,还留在那干嘛,我一直以来都希望申成有天可以不再为自己的身世烦恼,解开心里的结,我如愿了,却,付出好大的代价。
而我更没有想到,这短短几分钟的离开,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