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大家入座后，酒宴就正式开始。
楚浩先向开发区领导介绍张书记和其他三位副校长，高主任礼貌地分别与他们握手。接着冯部长向楚浩介绍开发区领导：“这位是开发区高主任，你们已经认识。”楚浩赶紧站起来与他握手。
“这位是我们开发区的财务部徐部长，是我们的财神爷，等会儿大家多敬他一杯子，希望他喝醉后给你们的支票上多圈上个零就够。”冯部长哈哈大笑。
“你想让我犯错误！”徐部长也站起来与楚浩和其他校领导礼节性地握一下手。
“这位是我们政治部分管文教卫生的施部长，女中豪杰，酒量不让我们这些须眉”
“不要出我的洋相，楚校长还不了解我！”施部长握着楚浩的手：“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我能喝多少酒，楚校长最清楚！”
“施部长真会搞统一战线，一下就拉上同乡关系，可没有见到你们两人泪汪汪？”冯部长如此打趣，马上融洽了气氛，几位副校长的拘束的神情马上舒展开。
“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与现在一中的校长李卫东，三个应该算是当时村里关系最好的三个，不过施部长也有好几年没见过面。卫东曾说起过你已经调开发区工作，想不到升官后成为我们的顶头上司，还望多多关照！”楚浩客套一下。
“我还想请你关照，现在有一个人口教育进学校的主题活动，首先要在你们学校试点呢！你可得全力支持！”
“那是一定的！”
“吃饭不谈工作，我们开始用餐，工作的事明天再细谈，”冯部长边招乎服务员上前，边征询高主任：“老高，我们喝点什么酒？”
“当然是白酒，就洋河大曲，”然后把头转向楚浩校长“今天我们开发区请客，就采用我们的饮酒方式吧。先改革再开放！”
楚浩和几位校长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开发区领导说的“饮酒改革开放”是怎么回事。只听到冯部长吩咐服务员先给每人上一瓶半近装的白酒，给施佳薇一瓶干红。
酒一上来，李铭校长连说不行。高主任笑眯眯地说：“男人可千万不能说不行。我们开发区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作为工作任务我们先把不行这两个汉字开除出了我们工作范畴。改革先从承包到户开始，你难道自己的承包地都不要了？“
楚浩赶紧给李铭使了个眼色。
“好，那我今天就陪各位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没有酒量就没有胆量，没有胆量就没有工作质量。有时候就需要一种豁出去的精神，我们开发区的招商引资、你们学校的工作就需要一种开拓创新的精神，楚校长你说对吗？”
“对！”楚浩附和着。
菜陆陆续续上来，酒也慢慢地入肚。楚浩拿起酒杯：“我先敬领导们一杯。”只见高主任朝他摆摆手：“你先坐下来，敬酒得换酒。你酒杯中的酒属于承包地，怎能用来敬别人。”
服务员迅即递上一瓶一斤半装的洋河大曲，同时拿来三个小玻璃酒杯。从服务员的早有准备，楚浩明白这些领导们是经常光顾这家餐厅，连她们也熟悉他们的规矩，自己也只好入乡随俗。
服务员熟练地倒上三杯酒，楚浩先拿起一杯：“我敬各位领导！”
“慢！”财政办徐部长站起来：“楚校长到底敬我们哪位领导？敬酒哪能打沙子枪呢？一个一个来！”
“这……我酒量也有限。”
“酒量有限可以不敬，但必须一个个来。”
“好，那我先敬高主任。”没想到高主任也拿起玻璃杯一饮而尽，没办法楚浩只好一人一杯逐个敬酒。
服务员端上来一盘烤乳猪，高主任放下筷子，直接用手拿起一块咬了一个：“今天的乳猪烤得好，肥而不腻，楚校长你们尝尝看。前几天我们来吃，烤得一点都不好，我把餐饮部主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今天终于烤出原来的味道。”
看来，烤乳猪是高主任特别喜欢的菜，所以会那么地关注，那么地吃得津津有味。“这个烤乳猪必须要用没有吃过奶的乳猪，否则就会变味。而且火候要把握好，太老太嫩都不好吃！今天这个菜我是特意关照的，还有螃蟹也是让他们特意去太湖上弄来的。”
几句话一出，楚浩心里明白，开发区的这位领导同志应该称得上是一位美食家，难怪老百姓会给机关领导编出如此的顺口溜“上午围着轮子转，下午围着盘子转，晚上围着裙子转”，而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为了工作需要。
吃完烤乳猪后，高主任未过瘾似地把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吮吸一下，吮得发出很大的声音。楚浩抬头向佳薇看了一下，发现她正盯着他。看到他，她也把拇指放进嘴巴吮了一下，楚浩突然怔住，过去的一幕在眼前一闪而过。
小时候除了上学之外，小朋友的主要任务就是割草，或喂羊或喂白兔。一天，楚浩与李卫东、施佳薇等小伙伴一起挎着竹篮子割草，由于每天重复相同的事实在太单调，所以当李卫东提出到生产队的蕃薯地里去偷挖蕃薯时，很快就得到大伙的响应。
蕃薯是间种在桑树之间，当他们在茏上扒开泥土，刚看到红橙橙的蕃薯时，就被在那儿割蕃薯滕的生产队饲养员发现，小伙伴们就拼命四处逃跑。楚浩和佳薇跑在一个方向，且拎着自己和佳薇两个篮子，楚浩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跟着。只顾拼命往前跑却不想被残留的桑树根绊倒，楚浩向前赴去，右手大拇指正好按到竹篮里的镰刀上。连指甲带肉被切去一大块，鲜血顿时直流，痛得楚浩大声哭了起来。跟上来的佳薇一看情景，马上让楚浩先把伤口捂住，她在地上仔细寻找，找到掉下来的指甲与肉连着的一块重新贴在伤口上，然后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把伤口仔细地包扎好。由于害怕和担心，加上疼痛，楚浩的身子开始抖动。回头望望，饲养员和小伙伴都已经不见踪影，他索性就坐在地上。
“疼吗？”佳薇关切地问，拉过他的右手看了一看：“血还在流，回去到我家再包扎。”说着就用手把楚浩从地上拉起来。“痛－－死－－我－－了！”楚浩的牙齿有点打颤。“你再忍一下，等一会儿就会好一点。”然后把他受伤的拇指含进嘴巴，楚浩没有任何的反抗，任由她含着。含在她嘴巴里的手指感觉有点热乎乎的，疼痛仿佛减轻许多。
回到她家，她就象一个熟练的护士。先用红药水对伤口进行消毒，再在伤口上撒上消炎粉，按上一小团棉花，然后用纱布包扎好，外面用医用胶布固定。楚浩一边看着她双手熟练地包扎，一边偷偷地看她的脸。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注视过她，淡淡的眉毛下是大大的眼睛，宽宽的额头比很有点福相，鼻子尖尖嘴巴小小，嘴唇上还长了一层好看的细绒毛。“你在看什么？”“没什么！”“我好看吗？”佳薇突然问，“我……”楚浩脸瞬时就红了。
“我敬各位校长一杯！”徐主任打断楚浩的沉思。他偷偷地望一望佳薇，发现她也正在注视他。他赶紧窘迫地拿起酒杯，站起来：“我们干了这杯，然后换啤酒喝！”大家一饮而尽。
徐部长又倒满三杯酒，楚浩不知道他这样做又有什么新花样，正纳闷着。只见他左右手各拿起一杯，将二杯酒碰了一下，左手一杯递给楚浩：“楚校长，今天与你们知识分子相识真是荣幸，作为诚意我再敬你一杯！”右手一杯拿起就干完。盛情难却，楚浩也只得把酒干了，随口说了场“谢谢”。
徐部长并没有坐下去反而又把空酒杯满上，右手指着三杯酒，笑眯眯地对楚浩说：“就冲楚校长喝酒的爽尽，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为了表示我的一点敬意，我们财政部也给你们学校意思意思。在冯部长对学校预算的基础上，年终再给你们学校多拨点。这儿是三杯酒，你喝一杯多拨一万，三杯喝完我给你们多拨三万如何？”
楚浩正不知怎么办才好，佳薇急着站起来：“徐部长千万别这样，他今天喝得已经够多的，咱们下次再喝吧！”
“呦！呦！怎么？舍不得你这位老乡。你可是我们开发区的人，不要站错了立场，那可是原则问题！要不你替他喝，一杯再加一万！”
“我喝不下，徐主任今天你就放他一马吧！”佳薇急得脸有点红。
“我替楚校长喝吧！”陈泽民也替楚浩解围。
楚浩不知这位徐部长说的是酒话还是真话，有点摸不准。难道政府部门的预决算就可以这么随心所欲。况且徐部长也仅仅是一个分管财务的财政办主管，他竟然有那么大的权力？连他的上级高主任在经费问题上也没有这样大的权力。为什么这样一位小小的财政办主管就如此牛？楚浩不服输的脾气又上来。
“哪能让女同志喝！既然徐部长有那么好的雅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请允许我提一个小小的要求，也请两位领导替我作证。三杯酒我全喝，但我希望钱在两天内给我。今天话说到这个分上，我也不怕失面子。我们学校财政帐户上只剩三百多元，再过三天就是中秋，如果在中秋节日前福利发不下去，我也实在无法向老师们交待。”这些话一方面也是说给冯、高两位领导听的。
“一言为定，明天你就来拿支票！”徐部长斩钉截铁。
冯部长顺水推舟：“徐主任一向说话算数，明天你先到我办公室，我与你一起过去。我看他敢赖皮！”
“好！好！就这么定！”高主任也频频点头称好。
楚浩拿起一杯抬头就干。“好！”徐部长双手鼓掌。“慢慢喝！”佳薇关切地注视着他。“老楚你慢点，夹点菜缓一缓！”陈泽民在边上提醒。他什么也不顾，一刻不停把三醉酒全喝下去。
“好酒量！”大家附和着。
三杯酒连续的下肚，加上前面喝的“承包田”，楚浩觉得除了后背有点凉丝丝外，身体的其他部位全部开始发烫起来。后来徐部长还要喝，均被佳薇阻拦。即使这样楚浩还是感到头很疼，借口去厕所。
在厕所里，面对便盆他把拇指和中指伸进喉咙，强烈的恶心涌上来。他再次把手指伸进去，胃一阵痉挛，刚才喝下去的酒和菜全部吐出来，有的酒还渗到鼻腔里，刺得他眼泪鼻涕直流。这种自我摧残的行为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不吐出来，醉酒的话明天会更难受。当了这么多年的校长，碰到领导们又是敬酒又是罚酒，楚浩创造发明了许多喝酒作弊的办法。如喝完酒后，假装用湿毛巾擦嘴，把酒吐在毛巾上，或者借喝茶的机会将酒换到茶杯里，然后再想办法让服务员撒去毛巾和茶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象今天这样的特殊情况实在是没折，只有剩下这下下策。他知道今天徐部长“出点血”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能这么做。吐完后他用冷水洗洗脸，整理一下头发又回到餐桌上。
新的菜又上来，是大盆的红烧羔羊肉。用筷子指着这菜，高主任特别强调这是特意从洪城乡乡下买来的刚生下来还没有吃过奶的羊羔，肉质鲜嫩营养好，滋阴补阳的。又指着刚上来的螃蟹，告诉大家这又是特意从太湖上买来的大闸蟹，本地虽也有上市但蟹腿肉和蟹黄还没有长好。“来，大家尝尝！”高主任热情地招乎大家。
楚浩开玩笑地说：“今天高主任不仅让我们饱了口福和眼福，还让我们增长不少的美食知识。山珍海味，燕窝鱼翅，生猛海鲜，那都是在吃钱。真正的美食是用最平常的菜品，做出精品菜。我生活在水乡，确实不知道这些菜的吃法上有那么多的讲究，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你们知识分子不能只关心书本上的知识，民间也有大学问哪！”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
宴会就在这样友好的气氛中结束，楚浩本想请领导们一起去洗脚或唱卡拉ＯＫ，但因为大家都有点喝高，所以高主任发话，大家便全部回家。
这是楚浩有生以来吃得最为奢侈的一次晚宴，虽然当校长那么多年，高档酒宴也参加过不少，今天除了龙虾外也没有特别名贵的菜，但在他眼里今天的奢华不是在菜品上。奢华的是宴会的餐厅，整套的红木家具和一色的清瓷餐具，无不体现出高贵；其次奢华的是庞大的服务员群体，端菜、上菜、倒酒、换湿巾换碟，穿着丝绸旗袍的女服务员人数不少于就餐人数，一个个水汪汪的面带着职业的笑容，随时在身边为你服务；奢华的是每一道菜的选料又是那么的考究，看起来都是家常菜但每样菜都是精品。楚浩在想，改革开放富起来的暴发户拼命追求的是山珍海味，只吃最贵的以显示他的富有，却并不懂得真正应该如何吃好。人并不需要吃得多高档，而应该吃得讲究，穷也应讲究。
第二天，楚浩照例来到徐部长的办公室。敲门后徐部长部长给他开门，右手示意楚浩坐到沙发上。看到茶几上已经泡好的茶和一张支票整齐地放在那儿，楚浩双手抱拳做了个谢谢的手势。“怎么样？我说话算数吧！”“真的万分谢谢部长！”楚浩诚恳地说：“过几天，等你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吃饭！咱们再喝个痛快！”
“跟我就不用客套，我知道你们学校经费比较紧张，下次让我来吧！这种招待费你们学校财务是不能列支的，而在我们开发区招商引资请客商吃饭是正常的开支。几顿饭开发区还是请得起的，**也不怕你多吃一点，只要不放错口袋就没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