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时候,天气本就炎热,经历了刚刚的惊悚,众人原便被汗水沾湿了的衣衫,现在更是可以扭出水来了,却又是这样奇怪地没有一个人感觉到任何一丝的热意,甚至连那照射在身上炙热的阳光都变得冷嗖嗖的,像是冬日已经来临了一般,没有被保暖的身后是一阵恶寒。
出现在夹道尽头的那人,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虽不至于像反光的水晶版煜煜生辉,却绝对是明亮的存在。而在众人的眼里,那人却像是恐怖的妖魔般,黑乎乎的一片,无法辨认其面目,无比的惊悚。
一时间,众人便乱了起来。纷纷想要退后,又因为身后的人和物太多,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退后,而前面的人撞到了后面的人,后面的人又撞到了更后面的人。从而让一些人站不稳脚向退后的方向倒下,纵而导致更多的人的倒下。
场面还在继续朝着更加混乱的方向发展,就像是繁闹的集市里两群针锋相对的商人,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情,互相扭打在一次,各种混乱的场面,让人难以掌控。
开始的时候,村长也是惊慌的,甚至还拉着还没有进入夹道的女儿的手,向后跑了起来。只是后面的路大都被一些挑着嫁妆的村人给堵住了,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迅速离开这里。
刚刚发生了这么意外的情况,又有几个普通的民众可以保持镇定?
有那么一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所谓恐惧并不是本来就存在的东西,只是因为你自己心里产生了某些东西,然后你才会感到恐惧。如果你本来就什么都不怕,那么恐惧就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东西。
事实上,出现在夹道口外的,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村里人都会认得的六儿。众人有如此的表现,也只是因为六儿出现的时机而已。
因为出了夹道还要经过一条小河才可算完全走出了村子,所以村长派了一些人等在村子外的岸边,一来可以和自己有个照应,二来又可以和亲家有个照应。
六儿正是这些被派出去的人之一。
所以一场本就不应该发生的惊慌,在六儿的一声大声的喊叫后,便缓缓地停了下来。
六儿带回来了一个消息,一个让新娘今天不会迈出向往夹道一步的消息。
新郎死了!
于是乎,红事便变成了白事。
于是乎,新娘、嫁妆和村里的人便回到了村里。
当然,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村里大多数的人都只认为是一场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事情,只是新娘倒霉了一点,只是新娘的命差了那么一点。甚至连村长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也是因为这样,一些不好的情绪萦绕在了村长的心中。
不可能那么巧吧?女儿这十多年都没有走出过那条夹道一步,在第一次要踏上那条夹道的时候,便有了这样怪异的事情发生,莫不是真有什么东西在作怪?
当村长一直这样困惑着的时候,夏天便悄无声色地过去了,村里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怪异的事情。
女儿整天就呆在家里的庭院里,忙活着照顾那棵从她五岁便在村外某个地方移植回来的桃花树,身上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脸色一如既往,性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某天看着女儿捡起地上的一朵飘零了的桃花,看着女儿像是母亲抚摸着婴儿时脸上才有的溺爱的神情,看着女儿对着那飘零的桃花一边说着些什么、眼眶一边有着泪水的溢出,村长甚是心疼,心想着像是女儿这样秀美的姑娘,怎么能让她守着那棵没有任何灵性的桃树,过一辈子?
父母的心理有时候是很奇怪的。
女儿明明就只才十多岁,四分之一的人生都还没有走完,他们就以为儿女现在的不开心会一直持续下去,从而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
于是乎,村长就开始物色起女儿的如意郎君。
过程肯定不会是舒服的,但是村长却忙的不亦乐乎,终于在冬天来临之前,他找到了自己中意的,也以为是女儿中意的书生。
在亲家那边的人过来看过村长的女儿后,婚事便定了下来。
婚期定在了春天。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村长并没有过早地在村里将消息宣扬开去。
直到那满树的桃花再次开放,开出那像是山水画里一样有意境的绯红色桃花,直到离婚期还有半旬的时间,直到村长已经开始忙碌地再次准备起嫁妆,并准备向村中之人宣布时,意外便再次发生。
又是六儿,又是那个不好的消息,甚至连六儿从外面回来对着村长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一样的。
新郎死了。
面对着这样的意外,正在忙活着绑起那装满白米的麻袋的村长完全呆住了,半弯着身子,原来就有点花白的头发,在一瞬间竟像是全白了。
再接着,经过和村中的一些老人间的商谈,村长狠下心来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将女儿送到村外去生活。
然而,在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后,村长最终便放弃了这么一个决定。
每当女儿的脚要跨进那夹道之内时,那天的事情便会再次发生!
对于这样的情况,村里的一些老人给出了这样的说法,桃儿是注定要活在村里的,土地神舍不得她走,我们就顺应了天意吧。要强行去做一些违背天意的事情,是要遭天谴的。
当然,还是有人不同意这样的说法的。
老秀才便是唯一一个不这样认为的。
老秀才并不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在外面的时候,或多或少的,他也接触过江湖中的事情,知道江湖中的一些门道,更是知道传说中的那些妖魔鬼怪是存在的。所以,他怀疑村里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存在着。
但是,当众人都说太阳是西边出来的,只有你一个说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又有谁会相信你?原来东南西北就是人为规定的方向。
谁又能说没有这样一种情况发生哪?
如果现在的皇帝突然心血来潮,说东应该是西、南应该是北,在强行人们去认定这一定论的若干年后,那时生活着的人民难道就不会认定他们现在认定的东是他们现在认定的西?
所以,老秀才并没有和众人去争辩,只是暗暗地留起了心来。
于是乎,村长也只能认命了,也只能这样认为,在村里生活就在村里生活吧。村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就这样,村子又在平淡中过了一段时间,直到老秀才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妥的地方。
那天,老秀才找村长有事,来到村长的院子,刚好碰上了那么一幕。
穿着一身青丝的桃儿正蹲在地上,左手手掌上捧着一朵桃花,右手轻轻触碰着桃花的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桃花看,眉头紧紧皱着,眼眶又有泪水在打滚,其形其态胜似仙女下凡,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却又是这样的凄零,不免让人生出怜惜之意。
看着这一幕,老秀才眼中也不禁露出了怜惜,甚至还忍不住把视线移了开去。
对于一些美的事物,人是忍不住想要去观赏的,而当这些美的事物,伴随着哪怕是一丝的悲伤,人又是会忍不住将视线移开的。大概这就是人对美的追求吧?如果没办法永远看见美,至少不要去看见美的逐步消失。
而当老秀才把视线刚向上移动的时候,他的瞳孔便立即便收缩了起来,原来脸上的怜惜也在一瞬间转变成了惊恐。
桃树的枝丫一般都是较为纤细修长,什么时候都能给人一种淡美的视觉效果。
而现在,在老秀才眼中,那纤细的枝丫竟像是魔鬼的触手一般。
因为,此时桃树的某条枝丫竟缓缓地向下弯曲,像是人的手臂一般,可以随意转动,向着桃儿而去。
震惊归震惊,凭着老秀才多年在外历练而来的胆识和经验倒也不至于,像是一般的少年少女般,遇见一些稍微意外的事,便大惊小怪的。在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桃儿后,老秀才转身便离去了。
因为老秀才离去时的脚步声较之来时显得匆忙和凝重了许多,桃儿发现了老秀才,伸手想要叫唤一声老秀才,却又发现老秀才已经走远,只好作罢。
人的情绪是很奇怪的东西,上一刻还可以是兴高采烈,下一刻却却又可以忧愁伤感,只为外边发生事情的性质而定。
当然,只是一个人的离去,并可能完全改变桃儿此时伤感的心里,但小小的改变还是有的。
心情依然不算太好,但是桃儿还是从刚刚那种可谓是沉溺般的伤感中解脱了出来,而从地上站了起来。
也在同一刻,那枝丫随着桃儿的动作慢慢地恢复了原装。
只是,在桃儿向着自己房间走去的时候,整棵桃树都摇动了起来,像是人在抓狂时用力地摇头一般,而周围却又没有一丝微风的吹起。
……
而后,老秀才便聚集村里的老人,商量起了这事。村里人并不如何地相信这样奇怪的事情,但鉴于老秀才在村中有着不少的信服力,众人也只好带着怀疑的心态。听从了秀才要斩掉那桃树的建议、
而当村长用某些理由将女儿带了出去,老秀才带着一些年轻力壮来到村长院子,想要斩掉那桃树时,却发现无论那些年轻力壮怎么用力挥斧,桃树的树皮就是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的痕迹。
再接着,桃树又摇动了起来,伴之而来的是一阵大风。
大风卷起无数的沙石,飞飘向那些年轻力壮,砸得那些年轻力壮头破血流的,没办法再继续工作了。
而后,村长院子外那为了桃儿第二次婚嫁而挂上的灯笼内的烛火,便怪异地忽明忽暗了起来。
再接着,村长便和女儿搬离了那间房子。
再接着,便是李尧的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