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书生内,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众人,静静独立在泉畔。他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银白滚边,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
泉水中倒映出了他英俊的面容。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清秀的面孔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出完美的侧脸,一只手扶着栏杆另外一只手则拿着酒杯。
红袖轻轻游到他周围,观察着这个异类。只见他眉眼中带着几分不驯和寂寞,只专注地看着簇簇秀美的芙蓉。红袖好似不甘心被冷落,奋力跳出水面。“扑通!”
男子一惊,看向泉内的锦鲤,低声问道:“怎么,小鱼儿也想来凑个热闹吗?”
此时红袖的妖力尚不足以支持她在白日里幻化成人形,或者是开口讲话。她只能不停地在泉内游来游去、翻着跟斗,来表达内心的喜悦。终于,终于有人愿意理她了。
男子被锦鲤顽皮的模样逗笑了,他语带宠溺地说:“倒真是个懂人儿意的。”
这时,一个老生高声叫道:“远珩,快过来赋诗。”
男子回头随意应了一声,又对着锦鲤说道:“小鱼儿,今日有事不能相陪了。”说罢便对它微微一笑信步回到亭内。红袖从未看见过比男子更俊美的凡人,她的脑海里深深印下了他的容貌。方才听到那老秀才喊他远珩。远珩,他的名字真好听。
齐远珩回到亭内,众人撺掇着让他快应景赋诗一首。他作了作揖,望向亭边的三醉芙蓉,开口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亭内一时寂静无声,随后爆发出一阵叫好。“真不愧是江都第一才子啊!”“齐兄出口成章,在下佩服。”……
亭外的泉水内也并不平静,红袖听完了齐远珩的诗句,一时竟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她只是不停地吐着泡泡,脑海中浮现出他微笑的温暖面容。若不是她原就是一条通体红色的鲤鱼,谁都能轻易看出她因为害羞紧张而变红的脸颊。
是的,她一见钟情了。她爱上了一个书生,红袖爱上了齐远珩,一只妖爱上了一个人。
骄阳渐渐化为一轮橙黄的落日,芙蓉也从浅红慢慢化为深红。众生各自告辞下山而去,酒醉的仍嘟囔着齐远珩脱口而出的诗句,仍有几分清醒的也感叹于江都第一才子的无双才貌。红袖看着三三两两结伴下山的书生,失落地往水下游去。
天色逐渐黯淡下去,水下城中和乐融融。
红袖在太阳落山后变幻为了娇俏少女,她身穿一件轻红色的绉纱裙,裙角上饰坠着的玉铃随着她急促的步伐而叮叮响着。暗红的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却透着几分神秘,另人无法琢磨。如柳般的秀眉,眉宇眼角满是甜甜的笑,小巧精致的鼻子下是不点而朱的樱唇,三千青丝上斜插着一支红玉珊瑚簪。
她呆呆地坐在石凳上,双手托腮时而苦恼皱眉时而幸福傻笑。她担心今日一别后难有机会再见到齐远珩这个满腹诗书的男子,也开心能在这俗世中遇到谦谦君子如斯。如何,如何才能让他也爱上自己呢?初尝****滋味的小鱼儿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遇到什么麻烦了,红袖?”一个温柔的嗓音响起。
“啊原来是阿珍姐姐。”红袖起身高兴地拉住阿珍的手,“我。。我好像是爱上了一个人。”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绞起了手指。
看着红袖害羞的模样,阿珍蹙了蹙眉道:“人?你爱上了人?”
“是呀,他可好了。他长得比白庸更俊逸;他满腹经纶,今日还作诗一首呢。比那起子迂腐书生有文采多了;他还对我笑得温柔,他……”红袖激动地说着,可瞥到阿珍不安的神情时,便停了嘴。
“红袖,你是妖。若是在这兰泽泉内安心修炼下去,是极有可能位列仙班的。”阿珍斟酌着说道。
“阿珍姐姐,我记得白庸说过:‘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红袖向往地看向水面。
“这白庸,只会误妖子弟。”阿珍暗自咒道。
“从前我不懂。当我看到远珩的时候,我好像瞬间就明白了那句诗的意思。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他爱我就像我爱他一样。哪怕..哪怕我是一只妖。”红袖低声道。
“红袖..水君他一定不会同意的。你这么做,是犯了大忌!”阿珍继续劝道。
“阿珍姐姐,只要你不告诉水君他就不会知道的。红袖求你了。”望着红袖希翼的眼神,阿珍权衡再三后,无奈说道:“好吧,我答应帮你保密。”
“哈哈哈我就知道阿珍姐姐最好了。”红袖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她现在迫不及待想看到泉边的芙蓉,更想看到那个让她印在心中的男子。她奋力向水面游去。此时,夜幕早已降临。月亮和星星在天空中闪烁着,萤火虫在黑暗中发出清亮的光。
红袖游至岸边,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露出甜甜的笑容。今夜的月色如同她的心情一般,皎洁清朗。她上了岸,朝芙泽亭走去,那是欣赏三醉芙蓉最好的地儿。她走在被露珠浸润的青草上,觉得连今夜的空气也透着几分甜腻。
她边思边走,行至亭口时,透过夜色依稀看出亭中仍有个人斜倚着亭柱饮酒。她微微一惊,匆忙躲进了花丛中。
亭内的不是别人,正是齐远珩。他辞别了一众书友,静静坐在亭中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看着皎月从东边缓缓升起。月下芙蓉妖娆,当真不辜负今日他苦等这许久。他爱芙蓉,爱它的有美不自蔽,安能守孤根;爱它的一生开落任东风。不论是水芙蓉还是木芙蓉,都是他平日里描摹的对象。
红袖定睛看去,发现是亭内之人竟是齐远珩。喜出望外之余,竟生出了丝丝紧张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