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远珩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红袖。他平日里带笑的眼睛变得格外深邃。红袖呆望着,就像卷进了一个极大的漩涡。在这个漩涡中,她觉得自己的内心被齐远珩看的一清二楚。
良久,齐远珩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他伸出骨骼分明的大掌,鼓励似的看向红袖。红袖明白了他的意思,郑重地将手放在他的手中。红袖看着被大手包裹着的这只小手,觉得像是看到了一对天作之合。
天作吗?也许吧。
下山途中,齐远珩一直紧紧牵着红袖的手。红袖看着这个牵着自己,哪怕是下山也全心护自己周全的男子,只觉得天地曾不能以一瞬。她和他之间好像有些什么改变了,可这样的改变很好。是什么改变,以红袖现在对人世之悟,怕是难知一二的。
第一年初春,他们走在京都平谷,眼中映的是漫山遍野的桃花。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映浅红;炎夏时,他们手撑油纸伞走过杭城的曲院风荷,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秋日里,他们走入巴蜀的九寨沟,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冬夜,他们在极北之地饮酒。兴起之时,她便随着他的萧声起舞。白雪红衣,极美。
第二年春分之时,齐远珩为红袖戴上了洛阳价值千金的牡丹,花艳人娇;初夏时,他们打马在塞北走过,辽辽戈壁中,只余二人身影。在大漠深蓝夜幕的似钩银月下,齐远珩的唇轻轻吻在了红袖的嘴角上;白露时节,他们携手去了四季如春的南诏之地。在巍峨雪山脚下,许下永不分离的承诺;又是冬日,齐远珩决定与这个如礼物般出现在人生中的小丫头成亲了。
于是,他们辗转回到了江都。
江都一个小饭馆内,人人都在议论着一件奇事。“听说了吗?这江都第一才子齐远珩要娶亲了!”一个老监生大声说道。霎时间,饭馆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碗筷落地之声,还有饭馆掌柜不停的算盘敲打声,想必不久之后,全城内也会有无数闺阁少女心碎掩泣之声。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嚷嚷道:“究竟是哪家姑娘如此好的福气?竟能把齐公子收入囊中。”
“嗨,这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齐公子远游归来带来的姑娘。可是啊…”老监生故作神秘看向众人。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给大伙说说。”汉子焦急地催促道。
“那日里,我去齐府归还齐公子的书画,居然看见长年在外的齐公子手牵着一个姑娘匆匆往厅堂而去。我一时疑惑,要知道这齐公子可是从不与女子亲近的。于是悄悄站在廊外打听,只瞥到齐公子与那姑娘跪在齐府老夫人的身前。那齐公子大声说要娶那姑娘为妻,今生非她不可。后因齐府下人催促,我便只能出府去了。”老监生绘声绘色地向众人说道。
“你可看到那姑娘长得什么样貌?”坐在饭馆角落的书生出口问道。
“看到了,看到了。那姑娘长得真是俊啊,眉眼里透出股澄澈聪敏之气。穿着一身红衣,一看便知道是个妙人儿。”老监生夸赞说。
“这齐公子真是好福气啊。”“是啊是啊,看来又是一段金玉良缘啊。”……
就在饭馆内满是祝福感叹之语时,只见原坐在角落里的书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桌上一定银两。
出得店门,只见书生来到了齐府门前。远远便看到齐府门口的大红灯笼,红色的绸带迎风飞舞,齐府下人们进进出出,一脸喜庆。书生脸上是不符自己年龄的冷冽神情,他看着热闹的齐府,轻轻摇了摇头。
晚膳后,齐府内。
齐府老妇人欣慰地看着给自己捶腿的红袖,“如此好的姑娘,配自家的孙儿真是合适啊。”她心想着。她牵起红袖正捶着腿的手,柔声说道:“袖袖啊,远珩能娶到你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往后有你们两夫妻,老太婆我的日子可就更加舒坦了。”
红袖闻言害羞地说道:“祖母,能嫁给珩郎也是我的幸运啊”
“是是是,你们是对方的三生有幸。”老夫人打趣道,“行了,你也别忙活了。明天就是大喜之日了,你快回房歇息吧。”
“是,那锦袖就告退了。”红袖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红袖坐在梳妆台前,看向窗外满是大红之色的齐府,又回头看着铜镜内自己的容貌,她用手附上脸颊,轻叹了一口气。唉,只有一年了。“怎么了,闷闷不乐的?”齐远珩斜倚在门口看着红袖。
“没事,只是有点紧张罢了。”红袖朝齐远珩笑了笑,“这么晚,珩郎还没有睡吗?”
齐远珩走到红袖身后,将红袖圈进了怀里。他的下巴抵着红袖的头顶道:“袖袖,我好开心。此生能和你相守。”
红袖看着镜中的一对璧人,柔荑抚上搭在腰间上的手,“我也很开心。”又调皮地眨了眨眼道,“不过呢,你现在得去休息了。不然明天就没有精神了,我锦袖的夫君可得是世上最帅的夫君。”
齐远珩轻笑出声,伸出手指弹了红袖的脑门一下。“好,你也早点休息知道吗?”
“是是是,我这就准备睡了。”红袖捂着脑门,没好气地说道。
看着齐远珩带上门走远后,红袖又变得苦恼万分。烛火一闪,圆凳上多了个身影,没有妖力的红袖对此毫无察觉。听到街道传来的打更声,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往床榻走去。
转身竟看到一个书生坐在圆凳上喝着茶,她双手用力捂住想要大叫的嘴,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看不出眼前这个面色淡然的书生是何种人物或是妖物。自己身上没有妖气,按理来说是不会有道士来抓自己的啊。她稳了稳心神,扶着梳妆台慢慢站起身,出声问道:“你是何人?深夜来到我的房间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