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醴焓开车去找言锌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好大的雨。恍惚间他想到很久以前,也是一场大雨,言锌给了他他想要的资料,然后那么决绝地把他推离了她的心。他忽然感到好恐惧,害怕同样的事情还会重演,害怕会再一次失去她。
言锌家的门没锁,只是轻轻虚掩着。古醴焓走进去,发现屋里空无一人。饭厅的餐桌上,还摆放着一桌热气腾腾的丰盛的饭菜。他苦涩地笑着,他几乎可以想到言锌是怀着怎样激动而喜悦的心情为莫靖纾准备这一餐的。怔怔地在房间转悠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冲了出去,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心电感应”这回事,那么他祈祷,他心里的感觉是正确的。
P&B酒吧的包间里,言锌一杯一猛灌自己喝着酒。桌上转眼就摊开了一排的啤酒瓶,半透明的杯瓶折射着墙壁上五光十色的光,泛滥在言锌的眼角,融进那涩涩的眼泪里。
古醴焓推开门看见那样狼狈那样不堪的言锌的时候,鼻尖突然就酸了。走近过去才发现,她身上全都淋湿了。是,冒着雨走到这儿的吗?古醴焓伸出手紧紧抱住她,“言锌不要再喝了,我送你回家。”
“回家?”言锌半醉半醒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忽然就哭出了声,“你是说,我突然多了个哥哥的那个家吗?”
“言锌!”古醴焓直直看着她,“可以不要这样吗?求你了,看你这样我好难过......”
“难过......我也好难过......”言锌伸出手去抚摸着古醴焓的脸,“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呢?......”古醴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言锌就沉沉地倒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古醴焓以为她喝醉睡着了,就轻轻把她抱到沙发上躺下,可是越看越觉得她的脸红得有些不正常,便试探着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却在一瞬间就被吓到了。怎么会,这么烫???
言锌醒过来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了,看着洁白的墙壁洁白的装饰,她恍惚间差点以为她已经到天堂了。直到看见提着一袋水果的古醴焓走进来,她就毅然决然地否定了这个想法,古醴焓那么顽强的人,不会轻易到天堂的。
“醒啦?”古醴焓把水果放到桌上,走过来伸手摸了摸言锌的头,这是他在这24小时以内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到现在,动作都已经练得相当专业了。“我就猜你今天会醒。看吧,买了好多你爱吃的水果。”
“古醴焓,谢......”
“想要先吃哪个?”古醴焓转身把水果提过来,急切地打断了言锌的道谢,“谢谢你”这三个字,对他而言,真的,不需要了。
言锌看着古醴焓,强忍着又想夺眶而出的眼泪。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好,自己恐怕已经没法报答了吧?“苹果。”
莫先生走进病房的时候,古醴焓正在替言锌擦嘴角的渍水,莫先生突然的闯入让两个人都明显愣了一下。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很抱歉。”莫先生走到言锌床边,像看着自己受伤的女儿一般看着她,“请相信,我从来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可是,已经这样了......所以,很抱歉。”
很抱歉,让你们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在怎样阐述这段纠结的关系呢?二十九年前,言家生意陷入低谷面临破产,偏偏这时,欲纾生下了一个儿子,一家人的生活变得更加举步维艰。也是那个时候,已经养了个女儿却怎么样都没法再怀上的莫氏夫妇为了“后继无人”这个问题整天焦头烂额着。一个偶然的机会,两家碰到一起,鬼使神差般,言徽靖答应将儿子送给莫家收养,而莫家答应长期往言氏注入资金直到公司走上正轨。就这样,“言靖纾”从此变成了“莫靖纾”。其实明明是一件看起来很简单的事,只不过牵扯进了言锌和莫靖纾之间复杂的情感,所以有些复杂了。当年的交换,无所谓交易或者买卖。言家送出莫靖纾,并不仅仅是想得到资金周转而已,能让自己的儿子好好生活好好长大,对于当时的言家夫妻两而言,近乎一种奢望,也是被逼无奈之下才选择了那种选择。明明两家人约好守口如瓶的,明明以为这事儿一辈子都不会公开的,明明一切都按照预计的轨道在进行的......
命运,有时候真的,就是个很好的川剧演员。
言锌看着莫先生那么难过的样子,真的好像说点什么,可是任何语言到了嘴边都显得那么的苍白和脆弱,难道要说“没关系”吗?其实自己,真的很难过的啊......父辈之间的事情,言锌知道自己并没有理由去怪罪什么,去追究什么,生活的压迫下,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被原谅被理解的。她难过的是,为什么就是自己呢?这样的事,为什么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姐姐的死,难道也跟这个真相有关吗?心有灵犀的两个人,爱上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这样的荒谬,搁谁身上恐怕也得要好一段日子去消化吧。
“莫靖纾他......不见了。留下一封信让我们不要找他,说等他想清楚他自己就会回来。”莫先生怔怔地走到床边,窗外,枝繁叶茂,“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倔,太认死理。我是怕他在这件事上,......看不开......所以,当我求你们了,如果他跟你们联系的话,请及早通知我,我和......他妈妈,还有莫氏,都离不开他。”
都离不开他,所以要留下他。可是,言锌也离不开他啊,为什么,就没有想要他留下的理由和勇气呢?
古醴焓看出言锌眼神里的黯然,绕过去走到莫先生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莫先生有些愣了一下,随即轻轻颔首,“打扰了”,便很绅士地退出了病房。
言锌抬头看着古醴焓,一脸疑惑,“你跟他说了什么啊?”
古醴焓冲着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笑道:“来吧,咱继续吃苹果。”
言锌你知道吗?不管任何时候,我都希望你是快乐的。我可以陪你傻陪你疯陪你笑,可是唯独不能陪你忧伤。看到你掉的眼泪,我真的觉得,心都要裂开了。为了给你一个快乐的环境,我不介意跟全世界为敌,真的。
风轻飘飘地吹着,空气中的粉尘像个调皮的精灵,挨到人的皮肤的时候,会张牙舞爪弄得人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可是,空气中有时候也住着幸福的仙子,专门收集人间最美最温馨最烂漫的事。就在那一天,它们听到了古醴焓对莫先生说的那句“我可以帮你找莫靖纾,可是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言锌了”。
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言锌了。
于是,整个天空,都明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