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靖纾出院的那一天太阳很大,刺目的阳光穿透层层云朵蔓延下来,像是上帝恩赐的金光璀璨的地毯,也像是一杯倾泻千里的金光璀璨的毒药。言锌一手挽着走得直挺挺的莫靖纾,一手提着沉沉的包裹,两人的身影,就那么若何若离地镶嵌在大理石的地板上。
“把那些给我吧。”莫靖纾低头看了看言锌被勒红的手指,满脸心疼,下巴朝着那些包裹扬了扬,示意言锌把包裹都给他,“毕竟,我现在是个健全的男人啊。”话直说了一半,吞进心里没吐出来的那一半是:怎么可以让心爱的女人那么累呢?!
言锌挪挪嘴,一脸的否定:“再怎么样也是个大难不死大病初愈的病人啊,这些东西我拿就好,没那么娇气的。”抬头看到莫靖纾脸上的黑线,言锌无奈地笑笑,“行了别小孩儿气了,真没什么的。”
莫靖纾微微瘪嘴,一脸满不在乎地往前走去,却突然转身转到言锌旁边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所有拎包,然后用另一手一把握住言锌那只红红的手,紧紧地握住,牵着她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言锌微愣,抬头,却看不清映在阳光中的莫靖纾的背影,整个眼帘里,只剩下五光十色鲜艳夺目的光彩。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莫先生的双眼藏在偌大的墨镜里,让所有人都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管家走过来,唯唯诺诺地冲着莫靖纾和言锌各鞠了一躬,然后看着莫靖纾微微笑着:“少爷,老爷跟我来接您回家。”莫靖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车子里一直直视着前方的父亲,突然觉得很不安心,感觉像是要失去什么了,莫名地更紧地握住言锌的手,然后冲着管家点点头:“好。走吧。”
“不,少爷。”管家伸出一只手微微拦在言锌面前,“老爷和夫人的意思是......只是接您回家。”
管家的话像是一瓢冷水,淋得言锌浑身冰凉。被莫靖纾握紧的手不自觉地松动了一下,想要抽出却被困在莫靖纾的力道里。言锌轻轻皱眉,抬头看着莫靖纾,刚好莫靖纾也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言锌动了动嘴唇,用唇语说道:“放开我......乖乖回家。”莫靖纾的手始终维持着那个力道,没有减轻一丝一毫。言锌又松了松手,继续说道:“求你,放开,回家。......我......爱......你。”是,我爱你,所以我永远不能像腐烂的偶像剧的剧情那样让你在我跟你家人之间做选择,我期待的是,所有人都和和睦睦快快乐乐的。只有这样,我才可以为我自己的留下来寻找到一丝聊以慰藉的理由。
像是听懂了言锌的心声一般,莫靖纾轻轻放开了言锌的手,然后低头在她额头浅浅一吻,“乖乖等我。”远处的车里,莫先生轻轻皱眉。莫靖纾真的,已经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儿了吗?如果不是因为......,也许,她会是一个很优秀的媳妇儿的。
看着莫靖纾扬长而去的背影,言锌突然觉得心里很痛。像是不小心触碰到仙人掌的刺那般,痛得那么尖锐,那么深刻。轻轻揉了揉眼角,抬头迎着斑斓的阳光,言锌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祈祷什么。忽然一辆车出现在言锌面前,喇叭响起,言锌低头,在看到父亲那张沧桑的脸庞的时候有些诧异,“爸。”
言徵靖抬头,表情严肃而又伤悲,那忧怆的声音像是穿越了几个世纪般遥远而凄凉:“上车吧,回家。”
有时候,平凡人的生活其实跟偶像剧还是很像的,比如,总是在某个极端的峰口跌进某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莫家,莫靖纾静静地站在莫家二老面前,管家和佣人都退出了大厅,整个空间,只洋溢着三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其实他知道父母不喜欢言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父母每次都是在言锌回家做饭的时候抽空当来病房看他,这多少让他看出了些端倪。只是,父母不说,自己也不便问,而且一直也没听父母直面反对过他跟言锌在一起,所以他一直在心里祈祷着,一切,希望只是因为父母还不适应而已。可是,父亲今天那么冰冷的面容是自己从没有见到过的,从医院到家里,那么长的车程,父亲一句话都没说。尽管平时父亲也比较沉默寡言,可是莫靖纾还是觉得,一定有哪儿出了问题。可是,究竟是哪儿呢?
“让你站着,是为了体现出我们这次谈话的严肃。”莫先生缓缓开口,尖锐的眼光定格在莫靖纾身上,那么的,令人不寒而栗,“你母亲前几日因为你的......一些私事,病倒在了家里......”
莫靖纾愣住,从来,没人跟他提过这件事......
“我没有怪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所以......你陶伯伯前几天来说亲,他的宝贝女儿你小时候认识的,叫陶羽施,前几天刚从德国回来......”莫先生轻轻抬手,打断了莫靖纾的欲言又止,“而我跟你母亲......答应了。”
“爸!”莫靖纾有些愤怒,愤怒父母的自作主张,那么个仅在小学的时候有过些许交集的女生,父母居然答应了?!而且父母之前明明没有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你没有理由拒绝,而且,也不准拒绝。”莫父浅抿一口清茶,清瞥着莫靖纾淡淡地说。这话,既像是指令,也像是劝告。可是,是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呢?如此陌生的口气,难道真的知识因为莫靖纾“老大不小”了?
“另外,”莫母站起来,伸手去拉着莫靖纾的手,“那位言小姐,你以后不要再见了。”
果真啊,是因为言锌。可是,好像没有道理和理由吧。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姐姐的事?
“妈,姐的事,跟言锌真的没什么关系。你们不要因为姐姐的错误而迁怒她责怪她。”莫靖纾反手握住莫母的手,像是为了传递某种力量一般,握得那么紧那么紧,“而且,妈,我爱她,我爱言锌。”
“啪”的一声,电光石火之间,莫父走到莫靖纾面前一把拽过莫靖纾的领口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这是......莫靖纾长这么大以来,莫父第一次动手打他。顿时,整个大厅都沉寂下去了。钟摆“滴答滴答”的晃动着,好像在进行着几个世纪的倒数。莫父看着莫靖纾脸上迅速扩散开来的巴掌印,内心有些后悔,一边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那只不停颤抖的手,一般继续用那种怒不可遏的表情看着莫靖纾,那样深远而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知道莫靖纾不了解。可是,真的等到他了解的时候,只怕已经迟了。他不能,让莫靖纾的一生和自己赌上的命运,毁在自己的软弱和一念之间。“你给我听好了,今天这话我只说一次,如果你要是再跟言锌搅在一块儿,那么我保证你会彻底失去我跟你母亲,以及整个莫氏。”
莫靖纾抬头,迷陷在父亲那双变化莫测的眼神中。父亲的话,像是当头一棒,是他丧失了任何反抗的能力。莫氏他可以不在乎,可是对一直那么爱自己照顾自己的父母亲,他做不到置之不理。
莫母看着莫靖纾眼角隐隐的泪迹,微微转过头去,强忍着自己的泪不掉下来。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照顾了二十几年的孩子,早已想心头肉那般每一个表情都足以牵动自己的心跳了。她知道他难受,知道他委屈,可是,她宁愿他现在恨她,也不能害了他的未来。
另一边,言徵靖一路上都没有跟言锌讲过一句话,车里的气氛怪异得不像话。言锌有好几次都想问问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到来,也想了解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可是偏偏每一次话到了嘴边,就被父亲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给吓了回去。到家了,言锌推开车门打算下车,却听到从后座那儿传来的父亲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指令:“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擅自离开家。”言锌微愣,随即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是。”
走进家门,言锌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因为站在沙发边上等待自己到来的不仅有自己朝思夜想的母亲,还有,一个陌生的看着自己笑得很绅士的男生。父亲在看到那男生的那一刻突然之间就变了张脸,笑容洋溢地走过去握着他的手,然后指了指言锌,“这就是我女儿了,言锌。”然后又冲着言锌笑呵呵地说道:“这是付海企业的少东家,付礼。”
付礼走到言锌面前,微笑着伸出右手,“你好。这一次能跟你见面我很开心,希望在日后的相处中能够多多了解。”
“日后的相处中”???言锌明显有些被吓到,在看到父母那满意的微笑时突然猜到了些许端倪,难道这就是之前听别人说过的“相亲”?可是没道理啊,这么突然,却看起来又这么像是筹谋了好久。突然好想什么都不理地拂袖而去,可是一想到下车时父亲的警告内心还是有些不寒而栗。还是......父亲了解自己啊......礼貌性地伸手轻轻握了握付礼的手,言锌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你好”,然后便沉默了。既然不能有任何实质性冲动性地反抗,那么沉默总可以吧?!她倒要看看,父母能在她不在家的情况下搞出什么名堂。可是接下来,父亲的一段话彻底打破了她的一切想法。
“我已经帮你辞职了,从现在这一刻起,你就好好呆在家里,你跟付礼的订婚礼定在两个月后的今天,你提前好好准备一下。”
言锌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全身的水分一般,整个人软弱得像个糍粑。突如其来的一个男人,突如其来的婚约,突如其来的......威胁:“如果你真的有任何让我们不高兴的反抗,那么代价将会是我跟你妈妈的生命。”
是谁不小心踩了命运的地雷吗?为什么一切来得那么有爆炸性?
有时候真的好希望能拥有一把生活的望远镜,能事先就看得远远的,真真切切的,那么当一切突如其来到来的时候,就不会再那么错愕和难以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