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是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的安稳,熏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黝黑的脸,丑得瘆人。女孩蜷在他的臂弯里,睡得香甜,像只餍足的小兽。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那仿佛梦境般的一切,从天而降的恩人,浴火而去的母亲……记忆的色彩灰暗而模糊,像已隔一世之久,所有的痛楚都像雁过无痕,他的心里空空荡荡的。太空了,熏梓轻声对自己说,却知道,那些痛楚并没有消逝,它们还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底,时时刻刻作痛,时时刻刻折磨。
熏梓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起身,下床。他听见身后的女孩无意识地咕哝了什么,翻了个身,好像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了。
“吱呀——”熏梓推开门,碎金般的万丈光芒瞬间扑进来,将他吞没,他看见,千万尘埃在这耀眼的光束里上下翻转,满院的杂草伸腰舒背,万物欣欣向荣。它们都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只是盲目而懵懂地生长。熏梓静静地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张开双臂,他感到自己像是融化在了阳光里,清晨的空气真是新鲜。
熏衣醒来走出屋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看到男孩像意识到她的动静般转过身,柔和了眼神,轻声叫她,“姐。”
熏梓看到眼前的女孩眼睛瞬间一亮,嘴角也弯了起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
熏衣身影一闪,来到熏梓面前,好心情地看着他。因为那一声“姐”,也因为他终于能够从悲痛里暂时地走出来,不再被绝望缠身。她俯下身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男孩,很郑重地承诺道,“熏梓,有我在,总能护你一生无忧的!”
“咕噜——”肚子的叫声不合时宜地打破了温情的气氛,熏衣看着熏梓有些窘迫的脸,笑出声来,“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她飞快地到了小厨房顺了些吃的回来。
熏梓静静地坐在桌旁,看着熏衣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儿一样样地掏出吃的,琳琅满目地摆满了桌子。他感到心里暖暖的。人世间最美好的事,也不过是亲人相伴,笑语盈盈了吧。如果母亲还在,该有多好。
他黯淡了神色,执起筷子细嚼慢咽地吃着,熏衣便坐在一旁,支颐看着他。
“姐,你……”熏梓停下筷子,声音迟疑。
“我不需吃饭。”熏衣随意地摆摆手,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熏梓,你修炼过吗?”
这话勾起了熏梓的回忆,他一下子愣在那里,眼中又浮现出熏衣熟悉的绝望而愤恨的血色,许久才迟缓地摇了摇头。熏衣顿时明了了什么,截住话头,不再言语。
她本想让熏梓修炼花竟的,只是花竟需要的是及其特殊的经脉,熏梓显然不符合要求,她也不愿让他忍受废除经脉的痛苦。魔法她不会,自然也教不了他。斗气……惊尘剑谱!母亲曾说,熏氏传家宝便是这一本中级七阶武技,离高阶已只有一步之遥,当初,他会娶母亲也是为了得到这一本剑谱。
熏衣不愿再多想,收敛了心神,对熏梓道,“吃完饭后,我教你剑法吧!”她于是看到,熏梓吃饭的速度陡然加快,几乎是风卷残云一般瞬间就将饭菜消灭殆尽,眼巴巴地看着她。
熏衣哑然失笑。灵气射出,在院外的那株大树上截了一根树枝,权且当作长剑,便舞了起来。烁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熏衣边示招边念诵口诀,身如电闪,剑气如霜。舞罢,也不管熏梓有无看懂,将树枝递给他。
熏梓接过树枝,静静地垂手立在一旁闭目想了好久,才缓缓地动了起来。他的动作极慢,但一举一动都尽显飘逸,动作如行云流水,已是使得八九不离十了。熏衣在一旁暗自点头,不得不佩服她捡回来的这个弟弟天赋是多么妖孽。要知道,当初母亲教她惊尘剑法,她可是学了好久才能勉强记住的。
一上午,便在这样边教边指点中度过了。草草地吃过午饭,熏梓便又拾起树枝练了起来,熏衣见他已略得剑法精髓,剩下的只需自己琢磨了,便静坐在一旁修炼。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近日的进境都异常地快,也不知道幻元中期什么时候才能突破。熏衣看着丹田里迷蒙的七彩雾气,心里隐隐地期待着。
熏梓像着了魔般地练着,斜刺,横劈,他苦练着每一个招式,力图将它做到完美,他从未接触过剑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练起这剑法便好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的手臂早已酸痛,犹不愿停止,不知疲倦地挥舞树枝。有这么一瞬间,他像是忘却了所有痛苦的过往,这一刻,他的心中除了剑,还是只有剑。
“熏梓,歇歇吧!”日渐西斜,熏衣退出修炼,看着拼命的熏梓,不禁有些汗颜。
梅尔文不知是什么原因今天没有来,可有些反常呢。熏衣在心里嘀咕着,飞过一道灵气止住了熏梓的剑招。练到一半被打断,熏梓扭头有些不满地看着熏衣,可是一见她黝黑的小脸,心中不知为何又气不起来。他这才发现,他的手早已酸痛到了极点,无力地垂在两边,连抬起都很吃力了。不必说,这一顿晚饭又只能由熏衣伺候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