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凡尴尬之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时候李户首又将水囊递来，他连忙摆手道：“李户首你用便是，双女泉水品质上乘，方才一口下去，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口渴了。”
非是方一凡矫情，这古泉水实在难得，百十年难得一出世。可谓是百金难求一水，是属于稀罕之物。他先前不知道这水囊装的竟是这等贵重之物，因而才小口大张，哗啦啦下去便是一大口。现在知道了，可是如何都不能再喝了。
李户首何许人也，自然知道方一凡心中所想，他哈哈一笑，算是解了后者的一个小尴尬。自己又开盖喝了一小口后，这才将水囊收起来，道：“估计明天中午，就可以深入山内了吧。”
“嗯。按我们这个速度，的确够快了。不过深山之中就没有路了，那些灌木丛是个小麻烦，经常阻人于外。以前每次入山采药，都少不得备上一把斧头，既用来防身，又得用来砍掉灌木杂草开路。”方一凡点头接着道。
“无妨。”李户首打了保票，“妖虎伤人影响较大，可阳城一千猎户虽已损一百，可还仍剩下九百人。但这九百人中却有不少贪生怕死之辈，也有的猎户由于家庭的顾忌，如今只有三十人肯自愿入山。三十人虽然少了一些，却是一千猎户中的精英之辈。你虽然入山多次，但地形未必如他们熟悉，有他们在，明天中午，定然入山。”
方一凡没有丝毫怀疑，从他们耳听八方，嗅闻四野来判断野兽出没的手段中，他就知道这群人必定身怀绝技，十分不凡。不知为何，李户首在提到他们时，方一凡似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悲伤之意。只是那脸上的笑容，又和那悲伤对立了起来。
“其实这三十人，都是我的兄弟。我们阳城一千猎户，分为多队，由我和其他的小队长管理着。我因为身为户首的缘故，只能管理少数的几十人。上次百户入山屠虎，其中有二十人就在我的这个小队里。我以为凭他们的本事，收一头妖虎应该不难，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去了，却没有一个人再活着回来。”李户首眼白变红，声音也嘶哑了起来。
“兄弟之死，莫大于哀。我无法面对他们的遗孀，只好这次随你们入山，为我那死去的几十个弟兄，讨回个公道罢了。”李户首惨淡的对方一凡笑了笑，也不待后者说些什么，径直走了开来。
方一凡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完全是被震撼所致。或许，男人骨子里都有一种隐藏的骄傲，而这种骄傲有时可以豪气冲天。方一凡直到这时，才明白了这次李户首为何把双女泉水，尽数带了进来。按他所说，一小口的古泉便能给他带来好运，现在全部带来，岂不是意味着妖虎恐怖，还有对未来的没有把握？
或许，李户首也没有把握对付妖虎吧。方一凡看着走远了那个背影，只是明知做不到，也没有放弃，除了一分固执外，还有一分重重的责任于身。这份责任，便是对死去的兄弟负责。
李户首的一番话，让方一凡十分深刻。这是一个大男人与一个小男人之间的对话，或许年纪尚小的他，还没有体会到其中道理。只是哪怕一个流星在初始时改变了一点渠道，在他未来的轨迹里面，也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远。
李户首走后，没有再和谁说一句话。其余的三十人依旧坐在草地上，和刚才赶路时，跑来跑去不同，此时他们都鲜有话语。这些人皮肤黝黑，裸露的上身大都纹了兽形，或虎豹，或狮羚。这些人，方一凡虽不能全说出他们的名字，但在阳城之中，也多次见过，皆是性格洒脱。不知为何，如今难得安静了下来。
“莫非……”方一凡心里想到了某种可能，只是这种想法太过疯狂，连他自己也不愿相信。
时间在虫鸣声中缓缓度过，不知一炷香的时间能有多久，但李户首确实吆喝着，要出发了。
方一凡抬头望着远方高耸的山头，那里，将是他们这一行的终点。若能幸好，便在那里采完所需的药材，安全返回。在众人收拾行当的间隙间，方一凡忽然有了迟疑，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生出了要返回阳城，不再入山的念头。
“走吧。”李户首怕了拍站着发呆的方一凡，道。
方一凡没有说话，依旧跟在李户首的身边。后者快，他便快，后者行的慢了，他也放缓了脚步。不过，方一凡的心思不在这里。他在想，要是时间能够慢些就好了。就像一炷香的时间，如果能拉长到几天，该是多么的美好。这种想法一出现，他便马上对自己嗤之以鼻，暗暗数落自己的无知。
如果时间能够被瞳孔放大，那么时间也不叫时间了。就好像一幅美丽的水墨，被放大之后纸上犹如多了许多裂纹，美丽只在一瞬就烟飞。
方一凡心里有了想法，脚上自然而然的便出现了差错，不是踩到了李户首的脚丫，就是撞在了后者的身上。好在相对于小山般的李户首而言，方一凡纤弱的像一棵小树，小树就算撞上千百次，也难以撼动小山分毫。
午后太阳太刺眼，也不知什么时候，它居然悄悄的停在了树梢。那么大，那么圆。
那几个身手敏捷的猎户，依旧和先前那样，不知疲惫的前后探着路。其中的几个在回来时，还打回了两只麋鹿，算是当做今晚的野味。
方一凡看着身上带箭的麋鹿，不知为何有了感伤。原本无忧无虑的两只鹿子，应该是一雄一雌，它们可能不久前正在林中欢跳着，此刻不想竟然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生命的无常，便是这样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方一凡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是调制凝血散的主药之一，血灵芝的气味。
三十来人的小队，在这个时候停住了脚步。方一凡已经告知他们，附近有了他们要寻找的药物。这里是座山头处，虽然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可想不到居然在这里，也能找到颇为珍贵的血灵芝。
没有了脚步的磨地声，这里寂静的可以听到他们微弱的呼吸。李户首环顾了一下四周，待看到四面都较为空阔的时候，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他们这些猎户经验丰富，可却长于在林中做战，这样可借四周密林掩护自身。现在地方空阔，相当于自身门户大开，若妖虎袭来，后果不敢想象。
“怎么了？”李户首看着迟迟未动身的方一凡，道。
此时的方一凡也眉头紧锁，他虽然不知道李户首的所想，可是心中却也有了一个大大的疑惑，道：“血灵芝不同于其他药物，它之所以称血，是由于它鲜红的颜色。如此之物，应当生活在崖壁裸露地方，借天火来成型。这里四周空旷，怎么会生有血灵芝呢，可我却分明闻到了它的气味。”
李户首听完一惊，他虽然闻不到什么气味，但却知道上了经验的药师，其嗅觉灵敏，可辨百药，是以方一凡的判断是错不了。
“准备。”李户首低沉的说出了这二字，然后一挥手将方一凡护在身后。其他三十人也迅速拉弓，围成了一个人圈，把方一凡保护在里面。
“何方妖孽在作祟，还不赶快给我现出形来。”李户首大喝一声，林中空旷，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回音。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不过众人虽然已经进入了作战的准备，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没有看到所谓妖孽的影子。方一凡被围在中间，他因个子还小的缘故，只能看到这些大汉雄壮的后腰，无法望穿到外面。但是这等架势，就连身在最中间的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有本事装神弄鬼，却连身子也不敢露出吗？”李户首又是一声大喝。
“妖孽现身。”
“妖孽现身出来受死。”
这时候，就连其他的猎户也不断的大喝，只是藏在暗中的黑幕，却依然躲在湖底，不肯浮出水面。
如果说有种灾难叫做暴风雨的话，那么最压抑的或许不是风暴的中心，而是在暴风雨来临前的等待。
就好像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在那之前，这种痛苦的煎熬可以摧毁一个人的心灵，刹那永恒，只不过这种永远建立在煎熬的地基上。
方一凡紧张的四处张望，虽然看到的不外乎是高大的人墙。他知道整个小队的人，可能陷入了他人的陷阱中。只不过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整个大山就只有妖虎一个妖兽。可妖虎刚得道，必然还未开化，怎懂得布局害人。可若说不是妖虎，那又是谁会来针对他们呢？
每个猎手都搭箭上弓，拉得满月，一旦前方有什么身影出现，必会一箭射杀。不大的山头，慢慢形成了一股势，这是众人的杀意凝聚而成。或许，并没有暗中的所谓妖孽，又或许有，而这个黑手想用压抑加上时间，把这些人的棱角磨掉。可她可能没有想到，这群人，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入山，为死去的兄弟复仇的信念入山。
连死都不怕了，岂会怕了你这小小的阴谋诡计？
“吼”
突然上空传来一声惊天虎啸，直震的沙尘四起。不一会儿，一阵狂风忽现，卷起了漫天尘土。隔着卷动风沙，只看见一双巨大羽翅，直到尘埃落定，一只丈二白虎，才出现了在众人的面前。
“哼。果然是这个畜生，兄弟们，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你们，可准备好了吗？”李户首“哗”的拔出一把利剑，寒光闪烁，指向了前方的巨大妖虎。
“吼”被李户首利剑一指，妖虎大啸一声，不过却没有向前，只龇牙咧嘴，露出了数寸长的獠牙。
“不灭妖虎，不死不休。”众人皆是大吼，一时间，杀意无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