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不歇当然不知道。
朱颜颜呢?她知不知道?
她自然知道。方才她的惊讶是因为叶不歇的轻功。
虽然她知道叶不歇的轻功天下第三,但她也只是在想:不过是第三而已。
朱颜颜立刻又笑了,向叶不歇道:“你没料到还会有这么一手罢?”
她的笑颜还是那样的甜美,仿佛比春风更动人。
她的人已从床上站起。
朱颜颜施施然走到叶不歇面前,笑道:“外边的风大,进屋来吧。”
她突然弯下腰,捂住肚子大笑起来。
叶不歇只有呆呆的看着。
过了许久,朱颜颜才缓缓站起来,道:“我真可笑,竟忘了死人是不能走路的。”
她看着叶不歇,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活死人。
木屋外确实有些凉意。
连阳光都变得清冷。
风吹过,树叶在“哗哗”作响。
这响声竟也带有萧瑟、悲凉的气息……
叶不歇突然笑了,道:“你认为我就一定会死?”
虽然他被点住穴道,但依然可以说话。
原因很简单:那人并没有点住他的哑穴。
事实上,能点住叶不歇的穴道就实属不易,又怎能奢望点住他的哑穴?
但如果那人下次还有机会可以点住叶不歇,就一定要先点住他的哑穴了。
因为叶不歇的一张嘴甚至比他的剑还要有用。
特别是在救命的时候。
朱颜颜道:“你难道认为你还有活命的希望?”
叶不歇笑道:“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关键要靠自己争取。”
朱颜颜吃吃的笑道:“虽然你能躲过我的‘瓜子’,但你永远也躲不过‘若耶溪’的追杀。”
叶不歇不笑了。
“若耶溪”这三个字就仿佛是一把无形的刀,此刻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事实上,现在连叶不歇自己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脱。
除非能有人来救他。
可是又有谁知道他在这里?谁又会来救他呢?
没有答案。
树叶依然在“哗哗”作响,风一直都没有停。
朱颜颜又道:“你是不是看过了一张‘浣花笺’?你是不是因为上面的字才来到这里的?”
叶不歇虽然不能点头,但是他承认。
朱颜颜道:“你之前是不是还得罪过一位白衣女子?”
她也不等叶不歇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你若是当真得罪了她,就再没有任何人能救的了你。”
朱颜颜明亮的眼眸忽然黯淡起来,似乎在为叶不歇惋惜。
叶不歇道:“你说的并不完全正确。”
朱颜颜目中露出吃惊诧异之色,道:“难道不是吗?”
虽然叶不歇奇怪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但仍然淡淡道:“第一:我不只见过一张‘浣花笺’。第二:我不仅得罪过一位白衣女子,而且还把她得罪得相当厉害。”
叶不歇的耳畔又回响起昨夜白衣女子的那番话:“我一定让你以后死得更惨。”
难道高珊珊的失踪和自己遭遇的一切都是她策划的?
难道昨夜的翻船也是她搞的鬼?
没有答案,有的只是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哗哗”响声。
还有这声响中带有的萧瑟和悲凉……
朱颜颜听后,叹息道:“看来,你的处境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叶不歇又问道:“究竟是谁点中了我的穴道?又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是不是那白衣女子?”
现在叶不歇最想知道的倒不是谁要杀他,而是究竟什么人点中他的穴道。
既然点中了他的穴道,又为什么不肯现身?
那个人此刻还在不在木屋附近?
叶不歇之所以对点他穴道的人更关心,因为他深知道一个隐藏在暗中的对手更可怕。
他几乎可以随时要你的命!
朱颜颜摇摇头,又笑道:“看来你真是个呆子。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叶不歇苦笑道:“难道对一个将死的人,你还忍心隐瞒吗?”
朱颜颜看了一眼叶不歇,道:“我自然是不忍心对一个将死的人有所隐瞒的。只不过,你一时半会还不会是个死人。”
叶不歇惊讶道:“你现在不杀我?”
朱颜颜道:“我的责任只不过是将你带到她的身边。你是死是活都得看她的了。”
叶不歇道:“她是谁?白衣女子?”
朱颜颜不肯说话了,事实上她说的已经够多了。
已是正午。
古道上行来一辆马车。
两旁的柳树青青,细细的柳叶追逐着春风,不住的飘摇,仿佛是在召唤情人的手。
春天,就是这样的美好:天是蓝蓝的颜色,云是白白的颜色,树是青青的颜色,草是绿绿的颜色。
就连春风,仿佛也染上了淡淡的颜色。
可是此时的叶不歇却看不到这些颜色。
他正坐在马车厢里。
就连那仅有的一方窗户,也被一帘蓝布遮挡着。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帘遮布,叶不歇也没有心情看车外的风景。
因为他全身的穴道都被人封住。
他现在除了可以动动嘴唇,别的地方都好像已不属于他。
马车内还有一个人。
一个穿绿衣服的少女。
朱颜颜。
她此刻正在磕瓜子。
她好像总会随身携带着一些瓜子。
车厢内已经有了一堆瓜子壳。
朱颜颜除了在磕瓜子,她还在做另一件事。
她一直在“欣赏”叶不歇。
与其说是在“欣赏”,倒不如说是在“监视”。
叶不歇也一直在看着朱颜颜。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虽然他此刻浑身动弹不得,但能目不转睛的观赏一位美妙少女,还是不失为一件美事。
至少比盯着车厢外的那位赶车大汉要好的多。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车轮辗地的声音,和车厢内响亮而干脆的磕瓜子声。
叶不歇突然打破这寂静,道:“我真没想到你会雇辆车来接我。”
他这个“接”字用的很妙,很有深意。
朱颜颜等把嘴中的瓜子吃完,方说道:“你没想到的东西还有很多。”
叶不歇叹口气道:“我的确没想到‘若耶溪’竟会用这种法子来追杀我。”
“什么法子?”
“派出像你这样的漂亮小女孩来忽悠我。”
朱颜颜“噗哧”一笑,道:“这也是因为你自己。”
“因为我自己?”
朱颜颜笑道:“我们‘若耶溪’追杀的手段是因人而异的。只有追杀像你这样的大呆子,才会派出像我这样的小姑娘。”
叶不歇道:“看来做一个呆子还是挺好的,连死都死得有趣些。”
他又接道:“我现在倒很想知道究竟是谁会愿意花钱买一个呆子的性命。”
朱颜颜幽幽道:“想必她也是一个呆子吧?”
她说完这句话,又开始磕起瓜子来。
叶不歇望着她,脸上露出很羡慕的样子。
他在羡慕什么呢?
至少她还能自己磕瓜子吧!
马车又往前走了一程。
叶不歇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道:“你累不累呀?”
朱颜颜递瓜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瞪了他一眼,道:“你别给我耍花招,你是逃不掉的。”
叶不歇叹口气,喃喃道:“唉!本来多么温柔的女孩子,可现在呢?”
朱颜颜一皱眉,却并不气恼,也轻声叹道:“唉!本来多么了不起的大英雄,可现在呢?”
“现在还是大英雄。”
“呵呵,我看倒更像个呆子了。”
叶不歇也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呆子,因为他只能坐着一动不动。
就像一个木雕泥塑的观音菩萨。
叶不歇道:“你觉不觉得单调?或者无聊?”
朱颜颜一边吃瓜子,一边笑道:“说真话吗,其实特觉得无聊。”
叶不歇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让你不觉得无聊。”
朱颜颜眼睛眨了眨,笑道:“什么法子?”
叶不歇答道:“我唱歌给你听。”
“你会唱歌?”
“不会。”
朱颜颜面带惊奇道:“那你……”
叶不歇笑道:“我会吹口琴。”
朱颜颜望着他,没有说话。
叶不歇看着她那谨慎怀疑的样子,不禁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吹吹口琴而已,我又不会什么‘以音摄魂’的法术。我只是觉得这样子太过单调了。”
事实上,这辆马车走得并不算快,但车厢却仍然左颠右晃,颠簸得连朱颜颜都觉得有些疲倦。
朱颜颜突然问道:“你的口琴在哪里?”
“在我胸前的口袋里。”
于是朱颜颜的手中多了一个口琴。
就是昨夜叶不歇在船舱里所抚摸的那个口琴。
叶不歇笑道:“你当真不怕我逃掉了?”
朱颜颜也笑道:“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以音摄魂’法术。”
她又接道:“你到底能不能吹啊?你现在浑身上下可只有嘴唇能动动。”
叶不歇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解开我的穴道。你只要把口琴放到我嘴边就行了。”
朱颜颜惊诧道:“你只用嘴唇就能吹起来?”
叶不歇点点头。
朱颜颜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如何吹奏的。”
叶不歇已经用嘴夹住了口琴。
朱颜颜就在旁边看着。
更确切的说,是一边在磕瓜子一边在看。
人们似乎总是喜欢在欣赏节目时随便吃一些零食,也许他们觉得这样才更能尽兴。
至少朱颜颜不是一个例外。
叶不歇的嘴唇在不住的颤抖,口琴也随之不住的抖动。
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朱颜颜一边吃瓜子一边笑道:“我看你究竟怎样吹?”
可是她的笑容突然凝固。
她已经不能再吃瓜子了。
她甚至连话也说不出了。
她太惊讶了!
她惊讶的是:她的穴道已经被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