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在塔脱城市政厅对面的广场上,人头济济,塔脱城已经好几天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最近很多人莫名其妙的病倒,医生们说是刚入冬,流行性的感冒风寒很正常。据说已经死掉了几个,有人还信誓旦旦的说看到卫兵深夜用马车拉着几个尸袋出城去,但是他们的家人呢?说这话的人无法自圆其说了,于是大家也都散了各做各的,但是也将信将疑,轻易不再出门了,而且这几天感染这种感冒风寒的人更多了。昨天市政府的官员们在大街小巷敲锣打鼓的通报了今天的节目,街头巷尾也张贴了告示,一个前不久制造了骇人听闻的爆炸案并且越狱的贵族和一个残忍地杀害了数名无辜者的武士将要被执行绞刑,但凡是这一类的事情,总是能激起市民们的强烈好奇心,这种好奇心部分源于同情,部分源于喜好热闹的气氛,但更大的部分则是源于观赏他人死亡的快感。这可不是什么高尚的情操,可你不得不承认,在人类的心灵深处,隐藏着很多我们自己都不了解的,奇怪的爱好,这些奇怪的爱好往往比表面上光明正大的理由更有力地推动人们不辞辛劳呕心沥血为生活奔波,很多人都这样。
话题转到今天的主题上来,盛大的节日并不需要人特别去组织,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人们在这个冷清的季节冷清的城市里,依然能激发出热烈的气氛,这种气氛甚至可以驱散初冬的阴霾。广场上人们在巨大的热情里面互相推挤,期盼着今天的主角尽快出场,于是难免发生一些意外,比如后面的人踩到前面人的脚跟,前面的人一脸愤怒的转头,后面的人却一脸无辜,或者卖冰糖葫芦的不慎被卷到人堆里面,等到再从人堆里面解放出来后,冰糖葫芦少掉一大半,不停的朝着人群咒骂着……。当诸如此类的事情越来越大量出现的时候,布告中的两个人终于被带到了台上,于是人群暂时得到了安抚,关于脚跟的争吵和冰糖葫芦的咒骂都停了下来,人们试图辨认这两个人,希望能有幸在之前的偶遇中记起这两个罪大恶极的人,然后当做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或者取悦某位姘头。安静只持续了一会儿,然后踮得更高的脚尖,伸得更长的脖子,更响亮的争吵此起彼伏,直到监刑官挥舞着粗短的双臂,开始大声朗诵罪状,大家才妥协性的再次安静下来。
雷蒙和瑞奇曼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跪在人群前面的台上,表情谈不上悲哀或者绝望,这两样东西在昨天就已经转化伤痕刻满两人的脸上和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员们虐待侮辱这两个犯人,事实上没这回事,昨晚监狱甚至还给这两个人安排了丰盛的伙食。从台下看上去,两个人几乎没有区别,一样的蓬头垢面,一样的鼻青脸肿,一样的麻木呆滞,直到监刑官宣布开始执行绞刑,才显示出一点分别来,雷蒙毕竟曾是贵族,依然有优先享受绞刑的特权。
雷蒙被拖到绞刑架下的时候,浑身已经像一把鼻涕一样,好像随时会滑到地上,散开成为一滩恶心的粥样物质,他的思想已经停滞,神经麻木到无法控制任何动作,眼前本能性的浮现出一些记忆中的画面,母亲的笑脸,舅舅的胡须,老仆人约翰的蛀牙,甚至还看到了父亲模糊的慈爱的脸,然后一个重重的下坠,一下把这些画面从脑海里勒出去,强烈的窒息感让雷蒙浑身骤然缩紧,心跳空前激烈。垂死的挣扎并没有持续多久,雷蒙的意识渐渐模糊,痉挛取代了抵抗……
在雷蒙行刑的同时,瑞奇曼张着无神的眼睛,漫无目的的扫视着,试图在人群里面发现点什么。瑞奇曼猛然站了起来,让旁边的卫兵猝不及防,急忙扑上去死命压住,没错,瑞奇曼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他的母亲和妹妹正拼命往人群前面挤来,泪水模糊的脸上充满无尽的悲痛,瑞奇曼拼命挣扎。人群开始骚乱起来,骚乱的原因不是因为雷蒙的挣扎,更不是因为瑞奇曼的反抗,而是有个人,有个骑着马的人边挥着手边高声呼喊着什么,后面跟着几个狼狈的卫兵。等到人们听清楚这个人喊着什么的时候,人群爆炸了,因为这个人喊着,“黑死病!发现黑死病!黑死病出现!”
监刑官和卫兵们正退到台下,惊慌中试图维持秩序,但不幸的是刚好挡在其中一个宣泄口的位置,人群蜂拥着蹂躏而过,可怜的监刑官前一刻还在宣判着别人的死刑,下一刻自己就成了一块肉饼,卫兵们也损失惨重,被执行死刑的两个人反而安然无恙,瑞奇曼跪在台上,奋力从卫兵手里挣脱,跳进人潮里面去,而雷蒙正吊在绞刑架上呢。这时有个老人硬挤到挂着雷蒙的绞刑架下,抱着雷蒙的两条腿托起他来,但雷蒙已经昏迷过去,老人拿出一把短刀,试图割断雷蒙头上的绳子,从广场旁边的一栋建筑物里,飞出一个人影,没错,是飞出来,手中还拿着把发光的魔法棒,直奔绞刑架上的雷蒙,一挥手绞绳立断,这个人跟老头一起抱着昏迷的雷蒙挤进疯狂的人群,消失在乱哄哄的塔脱城里……(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