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暑假夏未央回来呆了几天,她依旧喜欢抱着我睡觉,抱熊一样地圈着。
只是我们之间没什么话说,每一次开口,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这是代沟,同学是这样说的,大学生和我们玩的毕竟不一样。
确实很有道理。
楚望来我家找过我一次,他站在门口,个子比我高了一根拇指,透着金属框眼镜,一直平视我,明显在等我说话。
好吧,“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
“我要回家,把电话号码给你”,听他这话,我整个人忧伤起来,这不就意味着最近发泄只能对着沙包了。
“怎么这么突然?”
“已经推迟了半年。”
好吧,没听懂,我掏出手机,密码是未央生日,楚望拿着打给自己的手机,确定接收之后,才开始备注楚望,我踮着脚尖看着此人备注,有些抗议,陪练夏是什么意思?
“记忆,我很容易忘掉和人的事情。”他说着让我后退一些,举着手机咔嚓一声,咔嚓拍了一张,那一头黑发又是低着,得,又是备注。
我凑过去看,这次是日期,2009年3月21,然后他说,“今天是我生日,送个礼物。”
他就这样理所当然,我还没从离别的伤感里跳出来便到了一个要给人花钱送礼物的状态,蒙圈了一下。
得出结论他今天来是要办两件事儿,告别和要生日礼物,但是防止要了生日礼物之后就可能被赶走,没办法告别,所以就先完成告别这件事。
想通了之后我问他想要什么。
他看着我,又不说话。
这样子的楚望是最难熬过去的,那双墨一样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你,如同星辰大海,格外明亮清澈。每次到这时候自己有种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的感觉,我帅赖皮地静坐抗议,他就是静静地面瘫地看着你,一副难道你心里没数的期待。
我就带着他在那条不大的街上走着,西边的礼品店逛完了,又到对面逛了一圈,他看东西,我就看他,想着这人哪一个情绪变化了,就给他买了,多肉疼都买,毕竟这人赞助了一个手机。
但是他就是入不了法眼的样子,两圈下来,什么都没有。
好吧,还能怎么办,宝宝也很绝望啊!
“你吃蛋糕了么?我们先吃个蛋糕吧。”
楚望点了点头,那眼神貌似在问蛋糕是什么。
拎了个小蛋糕出来,两人在肯德基一人一半地吃完,我擦着他嘴角的奶油,“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吃甜食呀。”
话还没说完呢,下一秒他便抹了个奶油在我鼻头,眼底有些笑意地看我,“我想好要什么了。”
“要什么?”
“你会买的。”
这句话还叫我慌张了片刻,连忙补充说明,“太贵了真买不起。”
然而随后就觉得这话显得自己多小气,楚望指着唐老鸭公仔,“我要那个。”
这个可以有,我刚刚付了钱,便见进去取了一个小一点的,付钱出来,抱回自己那个大个头,将小个头给我。
“你居然喜欢迪士尼,”我有些意外,“不过好奇怪,为什么喜欢唐老鸭?还以为就我自己喜欢呢。”
“嗯,你喜欢。”他说着从口袋掏出笔,在我的那只唐老鸭屁股上签了个名字,正笔小楷,楚望,
我赖皮地在他那只帽子上签了个名字,夏未至,黑体,草书。
我说,“生日快乐,楚望,要多笑笑。”
他看着我,“生日快乐,夏未至,”良久,他又说,“对自己好点。”
简直不像从一个孩子嘴里出来的话,我笑眯眯地上去抱他,“谢谢。”
八月七日,是我的生日,第一次收到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有一个人提前陪我过生日。
兵荒马乱的高三,我莫名地开始刻苦起来,悬梁刺股,凿壁借光,如此夜以继日,孜孜不倦,母亲都有些惊奇,晚上会给我温一杯牛奶过来,告诉我要早点睡。
我过上了夏未央那个高三忙碌的生活,只是成绩并未顶尖,然而期待着每一次自己成绩往上爬一些,看着排名分数一点一点向前,这让我激动而又安心。
高三,忙碌而又清淡。
清明假期,夏未央回家了,她一身连体裤,有两个大大的口袋,手就插在口袋里。
她剪了短发,染成了黄色,显得皮肤格外的白,整个人有些圣洁的光。
她站在葡萄架上,剪着杂枝,看我怔神的模样,低低笑着,微蹲着身子,张开双手,我向前,抱她下来,说,“夏未央,你是不是瘦了?”
她越长越大,却越来越瘦。
“还好,不该瘦的地方没有瘦,”她嘻嘻笑着,回身抱起我,有些吃力,“夏未至,是你胖了,没少吃好吃的吧。”
我不以为然,学着她的口气,“不该胖的地方没有胖。”
我们哧哧笑着,进屋,
第二日上坟,母亲包了饺子,南方女子的饺子煞是精致,夏未央也有这样的水平,然而我不太行。
“手残党别捣乱,看书去。”
“姐!我还是擀面皮吧。”
清明登山的人多,我与夏未央过去稍微晚一点过去,卡上别人下山的时间。
她一路牵着我的手,唯恐路痴妹妹被老妖拐走。
“要拐也拐你吧。”
“可以拿我换你。”她说得认真,都不像在讲童话故事,“未至,听说你上次考前三名了,我很高兴。”
“你知道了呀?”我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年级排名没那么好。”
“慢慢来,你会慢慢习惯自己考好,排在前面的感觉,就像你的比赛,永远不相信自己会输。”
“我还是会输的。”我跑她前面,看着这张洁白无瑕的脸,“要不要赛跑一下,看谁先到山洞啦。”
“不要,你姐我要保持淑女。”她向前一步抓着我的手,便又是并排走着,“我想与你说说话,都好久没有这样和想说话的人说话了。”
她的声音宛若叹息,瞬间飘散。
“未央,你过得不好,是么?”
“还好,就是李清照那句词,剪不断,理还乱。”
“我可以听听么?”
“暂时还不可以,你不懂,等再长大一些,接触的人和事情多一点,才会懂,所以,”她的手用力了一些,“你要优秀起来,未至。”
此时我们即将到山顶,隐约地可以俯视整个小城。
有的风景,只有顶峰才可以看到,有的痛苦和困惑,只有到更高的位置才能理解。
或许,我再高一点,就能理解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