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听在周彦文心中却如同一个春雷炸起,他一下蹦了起来,飞快的拉开了门,眼前一亮,只见小狼一个人站在门口,全身都淋湿了,雨水顺着头发滴滴嗒嗒的掉下来,脸上手上糊满了稀泥,整个成了泥娃娃,个子却好像高了一些。
周彦文奇道:“你怎么长高了?”再仔细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只见他全副武装,头顶一副羊角头盔,额头粘着两跟触须,发出淡黄色荧光,身穿银丝软甲,背后披着银红凤纹披风,背着什锦晃金箭袋,脚下蹬着高高的亮晃晃的一双银靴,背后还插着一对小翅膀,扑哧扑哧的扇着。
小狼哭丧着脸道:“我刚才在外面摔了一交。”周彦文哈哈大笑,抱起他来连着转了三个圈,喜得手舞足蹈,把小狼紧紧的搂在怀里,笑道:“好孩子,好孩子,难为你了!你怎么来的?”
小狼抬起一只脚道:“你看这个,乌龙追云靴。”周彦文见他的靴子底部有一个机括,想必走起路来会有更大的弹力,又问他:“小鬼头,你穿这一身干什么?像个金甲武士似的。”
小狼昂首道:“我要离家出走了,把我最喜欢的宝物都带上了,以后我闯荡江湖就靠它们啦。”说着一拍背上的箭袋,里面满满的全是各种小玩意儿。
周彦文道:“离家出走?不怕你奶奶追上来吗?”
小狼得意的道:“不怕,我走之前把奶奶的御风鞋、踏莎靴、夜行丝履、流云宝屐、各种布鞋全部扔到山谷里去了,又在她的茶里放了沉香海棠。”
周彦文叱道:“荒唐,哪能这样胡来?”把小狼放下地来,从桌上取了行囊,牵着他的手道:“我带你回去找奶奶,奶奶现在肯定等得很心焦了。”
小狼挣开他的手道:“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学武,以后当大英雄。”
周彦文道:“大英雄也不能不管奶奶,赶快跟我回去,我会好好的劝说你奶奶,一定让她答应你学武,好吧?”说着又把他抱过来。
小狼挣了两下没挣脱,满不情愿的被他抱着,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周彦文从自己的包袱里面拿出一张方巾盖在小狼头上,整理了一下随身物品,一手抱着小狼就出门去了。
外面漆黑一团,还好小狼额头上的长须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能看到路。雨下得不大,但淅淅沥沥的,一直不停,一阵风吹来,寒冷彻骨。道路泥泞不堪,路边的杂草被风雨压倒,伏到了路上,跟泥水混合到一起,行走更加艰难。
周彦文抱着小狼一路小跑,跑了大约三,四里路,只见前方一点火光,似乎有人迎面过来了,再近一些,只见胡蝶仙一手撑一把油纸伞,一手提着一盏绣球灯,步履匆匆的奔了过来。小狼趴在周彦文的肩上,小声道:“奶奶来了!我们快跑,别让她抓住。”
周彦文叫道:“涂夫人!”
两人很快走到了一起,胡蝶仙瞥了周彦文一眼,冷冷的道:“你还算有良心。”只见她脸上溅了许多雨水,额头粘着几束凌乱的头发,神色略显憔悴。
周彦文道:“夫人要看好小朋友,别再让他乱跑了。”说着把小狼交给了胡蝶仙。小狼紧紧抱住周彦文的肩头,怎么也不肯松开,突然“哇”的一下哭了出来,边哭边道:“我不回去!我就不回去!我要学剑法!”
胡蝶仙怒道:“你们这种人就会害人,一见到你们就倒霉!”周彦文心里不忿道:“关我什么事?你这位夫人也太不讲理了。”但终究不好跟她斗口,只得默默的站在一边。
胡蝶仙瞪了他一眼,抱紧小狼,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去,周彦文转身跟上她道:“夫人去哪里?”胡蝶仙怒道:“要你管!”继续大步向前走。周彦文无法,只得跟在他们祖孙后面。
不一刻便到了周彦文刚才休息的小木屋前,胡蝶仙径直推开门进去,把绣球灯放到桌上,把小狼放到床上,小狼兀自哭闹不已,胡蝶仙不由分说,把他身上穿的铠甲披风之类的脱下,擦掉他脸上手上的泥水,又从怀里取出一套干净衣裳给小狼换上,看也不看周彦文一眼。
周彦文见她一个妇道人家,半夜在这荒山的小屋里面多有不便,便不好意思进去,只好带上门,一个人站在小屋门口,任由风雨打到自己身上,不一刻,全身都湿透了。
小狼哭闹了一会,渐渐停了下来,小屋里悄无声息,周彦文也不敢进去查看。
又这样等了许久,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胡蝶仙在里面道:“进来吧。”声音仍是冷冰冰的。
周彦文小心的迈步进去,只见胡蝶仙一个人坐在床边,一手支着下巴正发呆,小狼身上裹着两件布衫,趴在床上早已睡着了。
胡蝶仙望着桌上的绣球灯,半晌,幽幽的道:“一个人带个小孩也真是操心。”
周彦文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不好接嘴,只是静静的站着。
胡蝶仙突然转头对他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心里正在暗笑,看到我们的笑话了是不是?”
周彦文心想,这个老妇人也真是不讲理,只得答道:“当奶奶的,为自己的孙子多操一些心也是正常的,谁家的老人不是这样?”
胡蝶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关心自己的孙儿,这个还用你说?我是说,我总怕他以后不会听我的话,又去学什么武艺,整天玩刀弄棍的,就算现在防住了,不知将来会怎样?”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能再失去这个孙儿了。”
周彦文趁机道:“涂夫人难道没想过你的爱孙自己的想法?我看这孩子天性极好动,而且聪明远胜常人,天生就是习武的料,如果让他……”
胡蝶仙打断道:“我是让你来劝我的?我难道不知道我孙子喜欢学武艺?我就是一直怕他去学这些,所以才烦恼。”
周彦文道:“学武有什么不好?如今世道险恶,学武不仅可以防身,还可以匡扶正义,替天下人主持公道,当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令孙不是正想当一个大英雄吗?我看他的志向就很好。”
胡蝶仙冷笑道:“哼,学武防身,我看那些被打死的人多数都是会武艺的。战场上死的那些人,都是人高马大年轻力壮的,像我们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妇孺之辈反倒活得好好的。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古人的经验之谈还是有些道理的。”
周彦文想起这一路过来的艰险,这妇人的话倒像确实有道理,顿时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道:“夫人总想着自己的安危,有没有想过天下人?有没有想过被金虏奴役的千千万万大宋子民?”
胡蝶仙冷冷的道:“我为什么要想天下人?天下人谁又想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