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戏林壁被夜色紧紧包裹着,江家灶屋灯火光明。
灯火是农家常用的松脂柴火,油灯光亮不够,马灯似乎也没松脂灯火的热闹,烘托不出在场人等的内心热烈。
蒙正山,江信田,八半,矮子四人受江信北的邀请,在江家作客。
确切地说应该是五人上山收获颇丰,趁着草台班子组成,依此庆贺。
把所获猎物修理完,五六个人把灶屋的火台围坐得满满的,时不时把手靠近火坑,刚刚的忙碌热闹消停下来,除了杨卯几锅铲响动,灶屋内变得安静。
火台上坐着江信田蒙正山八半矮子和江信艺,江信北帮母亲打下手。杨卯几对儿子和哥几个所要做的事情不怎么看好,但儿子在想办法为家里挣钱,总是好事,也许年轻人脑子活跃,有冲劲,说不定也真能赚钱。
饭菜上桌,酒是蒙正山四人从家里带来的,打平和,凑点份子意思意思是应该的。
此番聚会是江信北倡导的。为这事,江信北思前想后十多天,今天终于走上道,放下所有的焦虑,觉得有必要给弟兄们交底,当然也是为了牢牢掌控山货收购的发展方向,毕竟这是自己的心血,寄托自己挣大钱的梦想。蒙正山八半等人当然也是求之不得,有个赚钱得门路,不要自己费脑筋,只不过多费些力气。
“信北,现在大家算是绑在一起了,你有什么具体想法,告诉我们,先让我们高兴高兴。”八半笑笑地说道。
“是呀,是呀,……”几人随声附和。
四人和江信北从笑玩到大,和村里同龄人打架也是常事,只要江信北在场,他们就没吃亏过,江信北也从没好强争功过,这种脾性很对几人胃口。四人平时和江信北嬉皮笑脸,那是一种自然的亲近,但说到关键事,四人很自觉的看江信北的脸色,在四人心里,江信北不仅仅打架是伙伴的主角,是主心骨,更在于江信北跟江啸天走南闯北见识多广,跟柳安习文弄字,知道的很多,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必须仰视的感觉。
大家的笑容让江信北感觉到很亲切,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老朋友了,正因为是老朋友了,江信北觉得更有必要立个规矩,既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也是为了朋友能多正几个钱,更是为了朋友做得长久。
江信北想了想,笑着说道:“钱是有得赚,但难度不小,大家都得听我吩咐才行。”
江信田和蒙正山一样,没什么想法,对江信北的佩服和信赖可以说是盲目的,说道:“这是当然。”
矮子和八半一样,对江信北信服,但终究是常常出门在外赌宝,见钱眼开的时候多,潜意识中还是有想法的,在这点上,矮子和八半的关系更靠紧些。
矮子口齿没八半利索,没开口。
八半问道:“哪方面的呢?说说看。”
“主要是价钱和贩卖出货上的问题,我们这离城里太远了点,没有统一的指挥调节,很可能得不偿失……”
江信北实话实说,首先,西林壁到县城来回一百二十多里,两头赶黑,还要所挑货物一到县城就能顺利变卖,如果不能顺利变卖,在县城吃住的消费就很难承受,至少所得要大打折扣。东西太少了不划算,多了又不能保证顺利变卖。第二,自己上山掏货,当然可以,但熟悉得地方只那么多,就算找遍西林壁山山水水,能不能保证不断货,很难说,而村间邻里不是特地上山找货,顺便带回的山货总有些,单个家庭可能少,但家数多了,数量也很惊人。那么在收购上就要维持一个基本得价格,适当浮动可以,但幅度太大就不行,不能各行其事,如果只想到自己多赚,势必造成价钱紊乱,以后就不好做了。
有一点江信北没说,江信北比照了郭世桥所给的价钱,出售价格是乡村平常价钱的四倍,有的还高,这其中的原因一个是这些东西在乡里平常,没形成买卖,半买半送,换换零钱,买些日常用品,二是乡间交通不便,信息短缺,具体价格估算不到,三是自家的货少,专门拿到城里变卖不划算。控制好收购价钱,能够操作迂回的空间就从容得多。
八半暗暗舒了口气,原以为江信北只是想让自己收收货,类似与给他打工,那样的话,八半就觉得很失望。设局赌宝,盈利是要根据出力大小来分红的。不过江信北说的也有道理,打乱仗,赚大钱的希望不大。
看上去那么风平浪静,其实,八半心里想法很多。对于山货的价钱,多少有些了解,既要自己上山找货又要自己手提肩挑到城里变卖,还要担心买卖是不是顺利,劳力劳心费时,钱没多少。现在有江信北挑头做,自己能够参与,心里对江信北多了几分期望。
这是几人第一次面对面地就金钱利益问题进行沟通,心思简单的还行,复杂点,想法就多,不足为怪,八半矮子知道,这方面江信北的话能不能行得通,和兄弟们是不是一条心关系很大,当然地也关系到大家能不能赚到钱。
众人几口酒下肚,话语渐多,思维更见活跃。
有些话是不好直说的,太过直白了,回旋的余地不大,却给人太多的想象空间。江信北知道平时的交情归交情,谈到利益,自己还没在兄弟们面前树立起足够的权威,要想让事情能被自己所把握,有策略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是必须的,刚才的试探让江信北很满意。
矮子显然对要挑担子走上六十多里路心有余悸,说道:“信北说的很有道理,要不大家先凑钱买辆马车吧。”
心里没底,没人应和,多花费些力气没说的。钱还没赚到,先要花钱,心所不愿。
江信北见大家的苦脸,笑道:“矮子,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现在我们底子太差,別说没钱,就算有,也要先做做再说,再不行也就几斤力气。不过大家要相信,钱是能赚到的,马车是会有的。”
江信北这么有信心,神情也轻松,不觉又把大伙口味儿给调起来。
做一件事没主心骨,没一个主事的,还真的不行,四人把眼光都投向江信北。
江信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自己的主导地位巩固,说出话就是规矩,不听还真的不行。
八半只是认定这事能赚钱,至于怎么做,心里没谱,现在是最急于想知道怎么做的人,说道:“信北,你就別调胃口了,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做,只要有钱赚,怎么说都行,你们说是不是?”
江信田蒙正山点头附和。
江信北点点头说道:“话是这么说,但要真正落实起来,就怕兄弟间有想法,还得大家相互宽解,人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四人各自表态,只要规矩定下了,兄弟间上点下点没关系,除了大家一起赚钱,兄弟间的情义是最要讲的,总不能因为几个钱,就弄得兄弟心生隔阂吧。
江信北这才说道:“我谋算着我们这事得分四步走,第一步,我们大家各自上山找货,或是谁家有货,按照当下村里的价钱接下,是不是给现钱就看各人的本事,积累到一定数,我们就一起进城,堆销给城里人,我们不做零售的事,价钱可能比集市价钱少些,但我们节省出精力和时间,多做几回,赚足了头本,就可以开始第二步。第二步,购买马车,我们大家都要从上山找货中脱离出来,专门从事收购。因为我们前期跑货赚钱肯定会让相邻村里邻间知道这东西赚钱,参合进来是肯定的,但他们一是货物少,独自贩卖不划算,二来进城贩卖不一定顺利,没人一下收下所有的货,而我们有了前期的贩卖渠道,自然不用担心这些问题,无形当中,卖给我们无疑是他们最靠谱的选择。第三步,我们这样做,影响肯定会很快扩散,我们要去收货的地方就多了,自己肯定是忙步过来,就得顾人,我们几个就要从直接和山货打交道,变成管理直接和山货打交道得人,并且想办法尽快控制全县的山货收购,免得有人跟我们哄抬物价,这个时候我们也应该算是个小财主了。第四步,我们有了一定的基础,就可以考虑把这行做大,做到外县去,还是转做其他,或者干脆买田买地,做个土财主也不错,至于怎么做,还很遥远,想想而已,但大家不缺乏想象力,这有没有可能?”
听了江信北的解说,大家心热乎乎的,做个小财主就不错了,那生活,想想就叫人羡慕。单就事来说,单干还真的不行,虽然肥水不流外人田,但一家去做,总数上难很快增长,关键是贩卖成问题,如果货物多了,不安全,人多风险就少得多。
众人聊得兴奋,完全忘记了酒杯,杨卯几把菜从新回了一次锅,催促快点吃,很晚了。
江信艺年纪小了一节,一直插不上话,趁这个时候,说道:“你们肯定要人记账,我来,好不好?”
江信北本来属意柳如嫣,但弟弟提出来,就没再多说,笑了笑。
江信田嘴快,“好呀,怎么不好。”
蒙正山自然很快附和,八半和矮子就没必要反对,要记账,他们几个都不行,毕竟到柳安那读了点书的,没多少,合得来信得过的,就更少。
把杯中物喝干,各自添了点饭,杨卯几收拾饭桌,朝江信北横了一眼,本来就有心事,现在儿子又和几个小年轻弄到这么晚,心里不喜。
但儿子商量的总也算得上是大事,对几人还算是客气。没必要扫儿子的脸面,连带自己也没脸面。
江信北心里高兴,没在意母亲的表情,说道:“今天就到这了,这两天大家都准备些货,枞菌,猴头菌,茶树菌,竹笋,干鲜都行,只要能吃能用就可以,我明天就进城再落实一下销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