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尽酒兴也到了点,同桌五人都没了食欲。
稍稍休息,将啸天和石怀箭把山羊切分成块,叫江信艺给三公四公和六公家各送一块。吴阳接过江啸天递过的约一斤多的羊肉,转身回屋,却又转过身来,对江啸天说道:“四哥,你看,信红的事是不是把叔伯兄弟叫来一起商量一下?人多想的终究要全面些。”
江啸天没有吱声,心里正自懊恼,叫上叔伯兄弟一起商量当然好些,但都是乡下泥腿子,又能有什么高明的法子?在酒桌上,儿子说的没错,自家没个基本策略,外人怎么给你帮力?没来由还让人家为难。
柳安酒的确喝大了点,正躺靠在大门外的竹凉床上迷糊,江信北拿来火炉被子给他搭上,坐在树蔸凳上,勾着头,双手支撑在脑门上,心里很不平静。
自己十七岁多了,翻年过后就快满十八,把如嫣取进门,那就是实打实的男子汉,今天被父亲没道理的羞克,心里很不爽,对江啸天很不满。算算姐姐江信红来去的时间,距离土匪的期限恐怕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原本想父亲回家了,总能找到头绪,现在却还是一筹莫展。帮不上姐姐,愧疚不安,心坎没法子迈过。
想起小时姐姐对自己的照顾呵护,江信北心里堵得慌,自怨自艾起来,要是自己有钱多好,要是自己有人马多好,直接杀过去,看他娘的谁敢欺负姐姐?
江信田蒙正山几个把自家的山货送来,坐在江信北边上,找话,江信北没心事搭理,哥几个很没趣,闲聊几句就向江啸天杨卯几告辞。
江啸天喝石怀箭把羊肉分割完毕,搬过凳子坐在一边,一边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江信北心里不爽,狠狠心,走开。
知儿莫若母,这几天杨卯几和儿子讲的想的大多和江信红的事情相关,只是丈夫没在家,也就仅仅只是想想说说,等丈夫回家再拿主意。谁想儿子才开口就被丈夫一阵斥责,别说儿子觉得委屈,就是自己对老头子也心存怨言,要不是有外人在,早就跟老头子熬上了。
杨卯几见江信北要出家门,拿起两块羊肉,追上,说道:“信北,趁空给如嫣送去。”
江信北不发一言,接过,直朝柳家而去。
此时,深秋的夕阳挂在山尖的树梢上,红红彤彤的,晚风略带着凉意,江信北心中有种落寞之感。
推开柴门,李来弟和柳如嫣正在门前坪子李搓着麻线,边上晾着用碎布酿糊粘连的三块布板。快过年了,给家里每人赶做一双布鞋是必须的。
李来弟抬头见是江信北,迎上去。江信北笑笑,把羊肉递过。李来弟没理由客气,平常时不时地接受江信北送过来的猎肉,何况是自己的如意女婿,理所当然。
江信北接过柳如嫣递过的线头,柳如嫣见江信北好半天没吱声,这不像往常,用力扯了一下麻线。线头从江信北手中脱落,柳如嫣很不悦,说道:“丢魂了,没精打采的。”
江信北捡起线头,很想和柳如嫣说说话,消消郁闷,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柳如嫣见江信北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有心事,上午那种活泛泛的感觉又袭上身来,脸上莫明其妙递泛起潮红,不觉低下头,不敢再盯着江信北。
这一幕尽收江信北眼中,心思一动,拉过凳子移近柳如嫣,柳如嫣闻到既向往又熟悉的气息,有些慌乱,把凳子移开,横了江信北一眼,道:“别挨这么近,我娘在家呢。”
江信北知道柳如嫣误会了,“嗨”的一声叹息,没了声息。
柳如嫣先害怕江信北在院子里乱来,心上心下的,听到叹息声,抬头看江信北愁眉苦脸的,心中一软,把凳子移近,柔柔地说道;“上午好好的,怎么现在唉声叹气的,有什么心思,告诉我,别叫我担心,好不好。”
江信北想了想,把姐姐的事情下午商量不出法子的结果略略给柳如嫣说了说,柳如嫣神情一愣,这是什么事情呀,想着这事如此为难准老公,眼睛不觉有些湿润。
俩人沉默好一会儿,柳如嫣幽幽说道:“信红姐真是可怜,那么远,没亲没故的。信北哥,你可不能叹气,常言道:‘女人叹气命不长,男人叹气家不富。’我可指靠你呢。”
江信北心中一颤,是呀,姐姐遭遇这样,难保如嫣就不会有相似的遭遇,这世道谁说得清楚。这首先得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父亲虽然在村里乡间名头还算响亮,可这能起什么作用?
当下,心事坚定,江信北沉声说道:“如嫣,不会的,我绝不会让像姐姐这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
柳如嫣虽然不明白江信北何故发这样的感慨,但内心中表达的情义那是再明白不过的,心里温暖至极,情不自禁地再移近凳子,伸手握住江信北手掌,柔声说道:“信北哥,你也别着急,办法总是会有的。”
其实,柳如嫣听了江信北的叙述,心思就开始高速运转。在柳家,柳如嫣是老大,柳安对于农活半桶水都不如,自然不能在家事上做决定性的安排,李来弟全力操持,却因为是佃农之女,对什么事情都没多想的习惯,只需按老祖宗沿袭下来的规矩做就行了,柳如嫣三姊弟还小的时候,一则负担过重,二则家事的合理安排,显得昏乱,再加上柳安泛滥的好心,收留石柱子,日子艰难。到柳如嫣十三岁成为李来弟的主要帮手时,才开始有了改变。一是柳如嫣秉承农家子女少年持家的传统,二是柳如嫣从小跟父亲柳安习习字墨文章,思想活跃,那比寻常农家女子开窍多了去。
江信北说道:“土匪的事情还好办些,想办法给钱就是,就是那财主的事情很麻烦。一万多斤粮食,那怎么也得百来个大洋吧,可关键是人家可能主要意思还不在大洋上,根本就是谋夺姐姐家的田地。”
柳如嫣看了看江信北,说道:“哥,我是这么想的,不管土匪也好,财主也好,照你说的,两相加起来地得两百个大洋,单论钱,就解决不了,哪里去弄那么多钱?财主的本意是什么就更不用花费心思了,远水解不了近渴,打也打不过人家,就算打得过,你总不能在那里安顿下来吧,等你走了,人家再来祸害,岂不是白忙活?”
江信北想起来头就大,也许父亲真的很为难,总不能纠集全江家的兄弟赶过去和土匪干仗吧,就算如此,对事情能起多大的作用,稍稍用用脑子就能明白,再说各人都有各人的家小,这不是为难叔伯兄弟吗。
江信北道:“如嫣,想起来就头痛,难怪父亲要责骂我。凭我们的本事根本就解决不了,可是明明知道这件事情了,却帮不上姐姐,我心里堵得慌。”
俩人又是一阵沉默,夜幕将降临,一眨眼,眼前就仿然暗下去一点。
柴门被推开,是柳宗明柳宗友俩兄弟,俩兄弟见江信北在,很高兴地上前,“姐夫,姐夫。”叫得挺欢,柳如嫣朝哥俩叫道:“这么晚才回来,走一边去,我和信北哥有事要商量。”
柳宗明很是不忿,朝柳如嫣吐出长长的舌头,没忘恶心一下姐姐,冒了句:“没羞。”说完赶紧溜进屋。
柳如嫣对这个大弟弟还真没办法,看着俩弟弟进屋,转头对江信北道:“凭我们自己的本力解决不了,就只能尽能力而听天命,想办法借助外力,只是不知道时间还来得没?”
江信北郁闷一把,说道:“这不是等于没说吗,我们那里来的外力帮忙?”
柳如嫣低声道:“我只想替你分担点忧虑,关键是我们对那边的情形一点都不了解,要是知道清楚,办法总能想到一点。我想那边不管土匪还是财主也就是求财,不一定非得要人性命,再说土匪和财主总还会有对头吧,总还有他们害怕的人和事吧。”
江信北太在意这事,被这事闹得心乱,想事总从自己角度去想,越想,事情就觉得越不可能解决。柳如嫣只想帮江信北分担,能静心下来琢磨,思路自然跳出惯性,从侧面去想,给江信北另类似的启发,这时有点醒悟,反而静下心来。
柳如嫣见江信北沉默无声,劝道:“信北哥,一下也想不清楚,娘叫我们吃饭都叫了好几遍了,先吃饭,回去后,再和爹娘商量商量,总好过一个人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