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茫然了许久。他明明在唤着婉兰公主,却没听到声音。那是他刚刚完成的一个梦,他在梦里叫着婉兰。在醒着的那一刹那,他确实是叫了,却硬是发不出声音。
现在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又试着向窗外朗朗的阳光发一声喊,声音似有似无,这也许已经是很有进步了。
他终于完全清醒了,他看清楚了自己的所在。于是觉得大是不对,这房子是怎么回事?自己住的茅屋哪里去了?他想起来了,自己在崖顶被官军所困,后来……
后来……好像起了一阵大风,然后自己就掉下崖去……
是这样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就是被人救了。那恩人呢?滴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啊!可是恩人在哪儿呀?
他很想找个人,问问是不是这样?可是眼下这附近好像很安静,甚至比他住山上茅屋更安静。至少山上会有风声,鸟声,甚至野兽的声音,可这里,怎么会没声音呢?
他突然就急了,于是又一次大喊。
这一回不是喊婉兰,而是喊:“恩人!恩人在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喊话的时候,舌头有点僵。当然,也还是没听到声音。这时他又有了新发现了,这被子也盖太厚了吧,天气没那么冷呢。这身上的衣服也不对呀,这是什么东西,既不是丝绸,也不是土布,式样怪怪的。还有这鞋,这是鞋吗?
这边地上一双,倒是有几分像是布鞋,但缺了一半似的,能穿到街上去吗?那边摆放着的,倒像是黑皮做的,勉强可以穿,可没有人拿它做鞋子吧。
于是他最后还是打着赤脚下了地。
这时外面突然冒出两个人来。因为没听到声音,所以看见人,就像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似地。真有点是如遇鬼魅,幸好是大白天呢。
这两人一男一女,身上古里古怪的,那头发,那衣着,看着都不对劲。男的大概四十岁光景,看着他一直点头,不像是打招呼,倒像是在思量什么。
此人放下随身带来的一个小皮箱子,打开之后,从里头取出一根好特别的白色细管,递给那个女的,指着他说话,可是只见嘴皮动,也听不见声音。
那是个年轻女子,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一般般,不过皮肤很白,眼睛好亮。起先见到他,就快步走近来,一脸关切的样子,而且还有笑意,抓着他肩膀,用手背在他额上探了一下。
他揣摩着她就是大恩人了。于是不管怎么着,纳头便拜。
她的神情先是有些惊恐,而后嘴巴大开了,好像是笑得合不拢嘴,可是怎么还是听不见声音呢?
真不懂,真不懂!这一早上,全都是怪事!
他本来就天资聪颖,所以很快就感觉自己是犯了傻,她并非自己所以为的恩人。
但她的手比划开来,他似懂非懂,抬起了手,她就将那个白色细管,放到他的腋下,让他放下手臂,强调要夹紧了。
他晕乎乎的,只好这么做了,至少知道她是关心自己的。可是,他这什么要这么做呢?
后来那男人就又取出一件物事,一头分两边塞耳朵里,一头就伸过来,那个圆头就在胸部周围摁着移动着。
片刻,男人收了物事,也取出来那个白色细管,看着点头。
然后让他伸舌头,又将手搭在脉上。
这一回他总算有些明白了,此人大概是给自己诊病吧!可是却大异于寻常郎中的诊病呢!
然后他就看到男人跟年轻女子说话,他俩互相说了不少话。然后年轻女子送那男人出去,不一会儿就又回来。
她过来跟他说话,可能是突然想起什么,就又用手比划着。他看她好认真好辛苦的样子,
出于感激,就也努力比划着手势。
这样一阵子之后,她终于又有了一些笑意。
突然在她的身后,又冒出来一个男子。
此人不过三十来岁,长得獐头鼠目的。但衣服倒还鲜亮,有点公子哥儿的行头,还颇有几分唐人衣着的风采。
那男子嘴巴张开了,说话像是冲着他来,有些厌恶的神情。说着说着,又好像在打呵欠。不过他跟她说话却好柔情的样子。然后当着他的面,竟然抱着她亲了一口。
这很是让他吃惊。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他现在已经十分讨厌了这个男子,而此人也拎着个小黑包,出门去了。
她跟他比划着,就退出他屋子。他整个是一团糊涂。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思索着。
回顾昨夜遇见九天仙君和云水道士,饮仙酒,学武功和法术,后来又被官军围剿的经过,觉得仙君和道士谈话里头多有玄机,仿佛是多次暗示。而灵镜中照出的事相,也颇含启示。会不会自己已经到了未来世了呢?要不,为何有如此大的差异。
他踱步到了客厅,在经过房门之时,突然感觉好像身量也缩减了,同时感觉这手脚也有异。自己原先手指偏长,尽管采石的活让它粗糙了,但还不至于手指变形。可是眼下这手,右手食指和中指都变形了,而且整体指头短而粗大。
这会不会是在做梦呢?他突然咬住一根手指。痛!再咬紧点,更疼痛。不会是梦!
这时他突然想要解手。在床边扫了一眼,没看到马桶之类。便在客厅走了走,也没看到。不过那个长沙发倒是很引他注目,还有就是电视,四方平整的样子,屏幕又亮亮得像镜子。让他觉得甚是稀奇。
他终于走进了卫生间了,在那个抽水马桶面前揣摩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判定那便是自己所需要的。然后,疑疑惑惑,半惊半喜地,就坐上去方便了。
之后,对着那些臭烘烘的东西直皱眉头,尽管那都是从自己肚子里头出来的。后来也是一路乱摁,结果成功了,他所揿的,正是冲洗的按钮。
他吁了口气,总算没当成傻瓜,就这么过关了。突然他大吃一惊,因为他发现这里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他叫了一声,可是还是没有声响,只看见里头那人嘴巴也一张一合的,而且满脸恼怒的样子。
然后他就对着这面镜子揣摩,终于发现这是镜子,镜子里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这镜子照人特别清晰,敲了几下,发现不是铜的,由于不熟悉,敲的时候也十分小心。有一阵子,他琢磨得出神。然后在客厅又端详了长沙发和电视一阵,这才又回房间去。
这时他的思路渐渐清晰了。他的天资聪颖也充分表现出来了。
我虽说还在,但不再是旧时模样,不再是旧时的我了。现在的我是他,很可能是一个异世里的他!也就是另一世的我!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永乐帝属下王尚书王寅的公子敬民了!自己却在异世里,成为一个又聋又哑的男子!
那么婉兰怎么办?而今成了这般模样,又如何寻找婉兰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