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果然打雷了。这天色也不正。
这时敬民却顾不上想这些事,一场严峻的考验即在眼前。
打手们已经手执皮鞭和棍棒,上场了。
其实也就四个人,刀疤脸阿三自然是第一个,然后就是嘴角有疤的,还有就是那日分别用棍和枪双战他的那两个。
他们都是打手中的精英。
其余的几个,还有监工,也都出来维持秩序,其实是做做样子。他自然也在其列,既然路工头已经当众宣布了自己保镖的身份,他也只得如此。
倒是武志国兄弟,姑娘武玉婉,还有那个面生汉子,见他身在其列,都觉得有点奇怪。原来路胜只记得把这事跟兄弟路宁讲,却没顾得上跟武家人通气呢。
第一记鞭子下去,有人惨呼起来。
第二记鞭子下去,惨呼声更是激响盈耳。
他虽然听不到,却感觉得到。他看到四个男的受鞭之后,身子悬在空中急剧扭曲。他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小山,那种跟他们一起苦痛的面部表情。
于是在第三鞭还没下去之时,他一下子就跳进圈子里,一把夺过阿三手中的鞭子。同时双手也急剧地比划着。他的脸色显得从未有过的冷峻。
武志国的那张还在微笑着的脸,突然一下子凝然定格了。随即,脸色变得铁青。
那两条狼狗这时也显得不安,开始躁动起来。幸好有武玉婉甚是机警,将狼狗控制住,要不马上将导致双方战火,一触即发。
打手们纷纷都停住了手,他们也碍着敬民的情面,终究他现在是调教他们武艺的武教头呢。何况路工头也通知大家了,所以他不仅是敬教头,而且是敬保镖,还是敬督工和敬厂管,总之是个人物,即便不敬他,也得避开着他点,别招惹他。
武志国皱了皱眉,虽然觉得这事难办,但自己也得出来说话,至少这砖厂的秩序,总不能一下子就被这愣头青给整乱了吧。
武志国比划着手势,敬民则回应着,还以手势,然后武玉婉也出来比划手势。因为她看到大哥的手势,有时打不到点子上,不够到位,让本来已经产生分歧的意见,更加大了裂缝。就打手势予以矫正。其实她也不懂得哑语,只是她能够体会他的心思。
他明白了,他们兄妹的意思就是,工人触犯厂规,罪有应得。叫他别插身这种事情,否则只会给厂里添乱。
可是要是让每人挨这么二十皮鞭,他们能支持得住吗?尤其是那个被狼狗咬伤的中年男人,重伤之下再挨皮鞭,哪还有命在呢?
再说了,他们之所以触犯厂规,那还不是被逼的。
不行!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那可不行!
天边又响了第二声雷,那雷声响得更大,似是震怒了。
武志国和武志军一起想把他劝到一边,打手们也开始抖擞精神,准备继续鞭打那四个工人。突然,敬民又一次进了圈子,脱了风衣,挺着胸脯,比划着意思,你们把他们都放了,让我来替他们受罚。
武志国显得有些为难,敬民继续比划着,快把他们放下来,要不,只怕要出人命了。你们想出气,尽管朝我来吧。快放了他们,把我吊上去!
武志国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路工头,这时路胜便乘机将收了这哑巴敬民做保镖的事,告诉了他们。路胜没想到自己说的这些话,却让武志国坚定了一个主意。
这笑面虎的脸上,重新漾起了微笑。就说那好,敬教头,不,敬保镖!既然敬保镖决意要帮这些出逃的工友,愿意替他们扛着,那好,我武老大现在就成全他。其他事可以商量,也好商量。可是厂规不能破!
武志国环视着众人,又往下说道:你们都听着,厂规不能破!你们中间无论是谁,触犯厂规,都一样受罚,决不讲情面。现在敬教头替他们出头,与他们同罪。
来呀,暂且把他们放下来,把敬教头吊上去,打!武志国喝道。
那些人下来了,可敬民却上去了。他被高高悬挂在粗大的树横杈上。
天色黑压压的,他看不清人群中那些工人的真实表情,他们通常显得木讷,目光呆滞、麻木,好像走了魂魄似地,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不过人群中的小山和石田,他们的反应,他却感觉到了。
那他感觉到她的反应了吗?
皮鞭在呼呼地响着,“三,四……”那个面生汉子在报着鞭数,他的声音很入调。可是武玉婉的眼睛却红了。
正如先前敬民的猜想,,这位面生汉子,就是小山曾经向他提醒过的那个武学松。
这武学松虽说是个大男人,却长着女人的心眼,最最善妒了。打自见到敬民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十二分的看不惯他,觉得他一点也不起眼,还是哑巴,竟然从小小民工,一转身成了敬教头了。所以心里是老大地不服。
眼下见他甘心替人受罚,心想这小子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真是个傻瓜蛋,看来他也不会功夫好到哪里。也好,这还真能让我解恨消气,快活快活!
天色突然大暗,在皮鞭的重击中,雷又响了。这一回开始雷连雷声,雷声连绵,密集起来。终于一声雷炸在头顶,霹雳闪电,让黑暗的天空裂开好几道大口子,接着,一场倾盆大雨下来了。
还是电闪雷鸣,还是倾盆大雨。
他听不见,但他感觉了闪电,感觉了雨水。于是他也感觉了雷声。
那日到莲花庵,最后一次告别婉兰公主,然后在庵前不远的高处徘徊,突然遇上了大雷雨的情景,又一次重现眼前。那种巨雷劈山炸石的感觉,犹回响耳旁,萦绕心间。他觉得现在的情景,应该与此相似。
但那次巨雷就劈在头顶,自己倒在了地上。那么这一回会怎么样呢?
又是几声重雷响在他头顶。那声音,极像是想劈了什么似地。
这时人群已经骚乱起来,打手们也停下皮鞭,躲雨去了。有几个干脆还躲到榕树下。敬民因为被吊得高,所处位置特别,所以大雨还是淋了他一身。可是在他下面浓荫处,雨水还是不容易淋下来的。
这时武志国喝道:“躲什么雨啊,哈,都快过来!”
那四个打手纷纷往这边退。
却有一个女声焦急地唤道:“快放他下来啊!快,快点!”那是武玉婉在喊叫。声音里头掩不住某种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