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天里，莫非每天上班下班，没有多少事。上班的时候，几个人到现场大致转一圈就回到班上坐下来闲聊。大家聊得最多的，就是改制，谁都关心自己的前途。莫非听得多，说得少。在这个话题上面，他没有底气。
下了班吃过饭以后，莫非经常看不到三个民工的影子。莫非也想找人玩，但是身上只有从肖国富那里借来的两百块钱。人家打麻将、打纸牌，吆五喝六，吵吵嚷嚷，不亦乐乎，莫非只能坐在旁边看。有的人输得惨，骂骂咧咧地走了，桌上的人让莫非上。莫非怕才借来的钱就输掉了，说什么也不肯上。大家就笑话莫非，说他才结婚几天，就变成了气管炎了，真是没出息。莫非说：“我气管炎？我是不想赢你们的钱，怕你们输了，回去不好交差。”
大家听了，就七手八脚来拖莫非。莫非见势不对，连忙挣开跑了。跑出来以后，莫非没地方可去。这几天肖国富很忙，每天下午刚下班就骑上他崭新的雅马哈走了，晚上很晚才回家。肖国富不在家，莫非就不好意思去。去不了肖家，莫非只好去食堂看电视，看累了，就回宿舍洗脸洗脚睡觉。
自打结了婚，莫非发现，自己现在一个人睡觉睡不安稳，老是不自觉地伸手到旁边去摸，看看齐红是不是在身边。其实，莫非觉得身边有个女人就行，是不是齐红，倒无所谓。莫非有时候突发奇想，希望睡在身边的会突然换个人。莫非发现自己是真的不喜欢齐红。齐红长得不好，又太会算计，眼睛里只看见钱。连夫妻之间这种事也变成了做生意，实在是太荒唐。这个女人看上去傻乎乎的，做出来的事却比谁都精明。她看见钱就眉开眼笑，没有钱就横眉冷对。莫非就想，好在齐红长的丑，没人看得上，若是她稍有一点姿色，齐红绝对会到窑子里去做鸡，而且一定是鸡里面的劳模，是先进工作鸡。
莫非想起肖国富借钱给他的时候说，他自己也是过来人，知道莫非身上没钱是怎么回事。看起来，车佩芬也是拿了钱才肯让肖国富上的！原来普天下的女人都爱钱！而且都不择手段！八千岁啊八千岁，想不到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还是难兄难弟啊！莫非想到这里，心里对齐红的怨愤就少了不少，心情也好了，很快地，他就打起呼噜来了。
好容易捱到了周末，莫非收拾好东西，把提包往自行车后座上放好绑好。三个民工还没有回来，他们应该还在从矿井回宿舍的路上。莫非关好门，骑上车，吹着口哨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父亲老莫在客厅里坐着烤火，母亲谢慧芳正在厨房里忙着。看见儿子回来了，老莫起身说：“回来了？”
“嗯。”莫非点点头，提着提包往自己房间走。不一会儿，莫非拿着一堆气味很重的衣服出来，走到卫生间，塞进洗衣机里去。老莫跟过来，说：“等一下吃了饭，要不要把齐红接回来？”
莫非说：“看情况吧，我去看了再说。那边要是事多，就算了。这么大件事，人家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就让她在那里帮忙吧。”
老莫听了，笑了笑说：“你小子，懂得疼丈母娘了？”
莫非一听不高兴了：“爸，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什么叫疼丈母娘？简直是胡说八道！”
老莫被儿子的话噎得喉咙里咕噜咕噜响，本来想说话的，最后发出来的却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吃过饭，莫非坐下来看电视。谢慧芳洗完碗，莫非还坐在那里看电视。谢慧芳说：“你回来了，就把老婆接回来呗，怎么还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
老莫说：“刚才我让他去接，他还有意见，对我发火呢。”
谢慧芳说：“好好的发什么火？肯定是你说了什么话，莫非不爱听才发火的！”
老莫说：“我什么都没说，就是开了句玩笑。”
谢慧芳说：“我说对了吧？我就知道你瞎扯了，莫非才生气的。”又对儿子说：“还坐着干什么？去，早点把齐红接回来。”
莫非心想，接回来也好，睡觉的时候，好歹身边有个女人，睡得踏实。莫非起身伸了个懒腰，说：“我这就去。”
莫非穿上羽绒服，拉好拉链，出了门。街上的路灯看上去明晃晃的，比新丰煤矿的路灯要亮得多。街上往来的行人一个个都缩脖耸肩，双手插在兜里，只顾往前走。街道两边的店铺门口的音箱里放着流行的歌曲，声音高高低低，男声女声、中文外文都有，互相混杂在一起，听不出到底唱的是什么。
莫非走了一段大街，又拐了几条宽窄不一的巷子，来到了岳母家里。岳母一家人也在看电视，齐皓看见姐夫来了，连忙打招呼，齐燕倒了杯茶端过来。莫非道了谢，管刘香叫了声“妈，忙着呢？”就坐下来，看着齐红。
刘香知道女婿来接人来了，她也不好意思老是让女儿在娘家呆着。刘香笑着对莫非说：“刚回来？吃饭没有？”
莫非说：“吃过了。”
齐燕说：“姐夫，你这么晚回来，路上冷吧？”
莫非说：“不冷，还热得冒汗呢。”
刘香说：“你小孩子不懂，骑一个多小时自行车，再冷的天，人的身上也热乎着呢。”
莫非说：“就是。”
刘香看莫非的眼睛一直看着齐红，就捅了一下女儿：“莫非来了，说说话呀，当着我们的面不好意思是不是？”
齐红傻傻地笑了：“你们发工资了没有？”
莫非一听，又是钱！离开钱你齐红就不会说话了！莫非心里生气，脸上就多少表露出来一点儿，刘香在一旁看见了，淡淡地一笑。莫非冷淡地说：“没有，下个礼拜才发。”
齐红咯咯地笑了：“莫非，那你现在不是成了穷光蛋了吗？”
刘香看看莫非，又看看女儿，问道：“怎么回事？”
齐红哈哈地笑着说：“莫非他没有钱，就什么也干不了了！”
刘香看着女儿，明白了她话里面的意思，嘴上却不好说什么。齐皓、齐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好奇地看着姐夫姐姐。莫非觉得自己已经涨红了脸。好在他皮肤黑，岳母家的白炽灯瓦数也小，不亮，看不出莫非脸上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莫非尴尬地说：“吃饭的钱还总是有的，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嘛。”边说边使劲对齐红使眼色。
莫非带着墨镜，齐红根本不知道莫非在对她使眼色。齐红自顾自地说：“很多事都要花钱呢，没有钱，你就快活不起来了！”
莫非连忙对着岳母说：“小红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操心。家里的事，她比我更操心。”
刘香说：“女人就应该这样嘛，里里外外一把手。要不人家说，一个家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女人。”
莫非连声说：“说得对，说得对。”
刘香说：“莫非，你是来接小红回家的吧？”
莫非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刘香对大女儿说：“莫非才回家，就来接你，你就早点跟着莫非回去吧。”
齐红嘟着嘴说：“他今天没钱，我回去干什么？”
刘香瞪了大女儿一眼：“晚上也没什么事，明天白天你早点过来就行了。现在跟着莫非回去。”又对莫非说：“你今天路上也辛苦了，我就不久留了，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莫非站起身，对齐红说：“走吧。”齐红老大不情愿地起了身，到房间里收拾了一下，穿上红色的羽绒服，挎上挎包，跟在莫非后面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