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草原已经初显寒意,清晨时分更是如此,原本清澈的露珠此时也变为了白色,再过一个月就要变成冻人的霜了。没有急事是没人在这时候赶路的,
所以除了偶尔的鸟鸣鹰唳、狼嚎狐嘶,此时寂静是草原的主宰。
可是此时,却又一阵苍凉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苍鹰需要翱翔在广阔的蓝天,
骏马需要奔腾在浩瀚的草原,
年轻的勇士啊,
快上战马,拿起马刀,
去为荣耀而战!
不要害怕,
不要彷徨,
心爱的姑娘为你祈祷,
爱你的额吉为你守候在敖包之前,
永恒的天国才是勇士的乐土,
逝去的英魂不要把家乡眷恋!
歌声苍凉哀婉,不让勇士的英魂留恋,却将自己对勇士的思念悲伤,表达了出来。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这首挽歌不知唱了多久,原本圆润慈祥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不堪,却还在一遍一遍为亲人唱着歌,好像哄着自己顽皮儿子入睡的满足的母亲。
伴着歌声出现的是一只小小的车队,只有三辆牛拉的的勒勒车,上面坐着十几个人,都是老人孩子,唯一的年轻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女,大多穿着破旧的皮衣,除了每人手里的小包袱,车后的十几只羊,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仅有的一匹马上骑着一个,须发皆白神态威猛身穿皮甲的独臂老人。不知什么原因老人的右臂齐肩而断,空荡荡的袖管随风而动,仅剩的左臂抓着一把长枪,只有枪尖是铁质的;马鞍后还有一张弓和装着几只箭的皮囊,不过看老人的情况,装饰的成分居多。没有拉着缰绳,仅仅用双腿就牢牢地控制住坐下的马,在车队四周前前后后的策应着,看得出来,老人年轻时是一个强大战士,虽然现在年老体残,浑身上下仍然充满着一股剽悍的气质。
一会儿,老人靠近最后的一辆勒勒车,向车上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黑瘦女人问道:“豁阿黑,夫人又在难过了,一定是又想起小主人了,哎。虽然小主人不争气,可毕竟是夫人和那颜唯一的儿子,想不到那颜英雄一世,夫人如此聪慧美丽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最终还。。。。。。。,哎!”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老人看了一眼前面车上的美丽妇人,叹息着,没有说下去。似乎怕夫人听到,最后的话也刻意的压低了声音。老人的语音像是蒙语和畏兀儿语的夹杂而成的一种语言。
“谁说不是呢,巴布勒。有哪一个母亲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死去,还是以这样一种不光彩的死法。作为尊贵的葛尔部那颜夫人,鞑靼部的公主,融凡人的明珠,怎么能受得了这份委屈。夫人也真够可怜的了,这回回去鞑靼部寄人篱下,鞑靼部的首领从小就和夫人不和,剩下的日子让要强的夫人可怎么过啊。伟大的长生天啊,你睁睁眼吧。当年,圣山的先知曾经说过,夫人的儿子会成为草原的英雄,问什么会这样啊”黑瘦女人豁阿黑同样压低声音对老人哽咽道。
两人没有注意到,随着两人的交谈,夫人的歌声慢慢地停了下来。年纪大的人大都有耳聋的毛病,自己认为的低声,其实和正常人说话没有什么区别。其他两辆车上的人,要么和两人一样年纪大了,没有听清;要么年纪太小,没有听懂。只有陪在夫人身边的少女听到了,神色一变,扭头看向后方自己的祖父母,急得直使眼色,两个感叹的老人却没有发现自己孙女焦急的眼神。
“算了,兰桑,他们不是有意的,我还会和你们计较这些吗?再说他们说的是事实,的确是烈兀不争气,我对不起窝吉台那颜啊!”眼泪,从夫人美丽的眼睛中流出。夫人的年纪不出四十岁,岁月在她的眼角嘴边留下了点点的痕迹,却无损于她的优雅美丽,有些人天生就是高贵的,无论她穿着什么样的服饰,处在何种境地,都无法掩盖这种气质。安慰少女的温柔话语中透出一股睿智的刚强,让人不自觉的信服,这是一位天生的贵族。听到夫人的话,少女放下了心,夫人平时对他们一家人很好,刚才也并不是怕自己的祖父、祖母受罚,而是拍提到少主人让夫人伤心。
看到少女放心的眼神,夫人悲痛的心情稍稍一缓。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无忧无虑的啊。那时的自己事强大的鞑靼部的月伦公主,拥众两千帐的鞑靼部首领最宠爱的小女儿,是东部草原最耀眼的明珠。有多少勇士不停地在自己面前展示自己的勇武,以期获得自己的青睐,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打动自己的心。自己要嫁一个真正的勇士,一个机智勇猛,有广大胸怀的英雄。直到窝吉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的臂膀是那么的有力,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深邃让人迷醉,没有强大的家世,高贵的出身,只是秃鹰家族一个远支的庶脉,却靠着自己的努力,聚敛部众,短短的五年就从一无所有,成了葛尔部最强大三大部族之一,当上了葛尔部的那颜,并没有因此而满足,凭借只有四百帐的葛尔部,立誓要结束东部草原的混战,统一东部草原。自己相信他能够,顺着自己的心,跟着自己的爱,随着他回到了葛尔部,成为了那颜夫人。为此不惜拒绝了父亲和高原吐蕃人的联姻,在吐蕃大赞普,雪域之子扎布措的使者到来的当晚,和他私奔。为了他,和疼爱自己的哥哥失和。后来在父亲的葬礼上,也不肯原谅自己。可我不后悔,我的丈夫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再给他二十年,不只要十年他就会实现自己的伟大理想。可是,伟大的长生天,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把他召回到你的身边,让他早早地离开我,离开孩子,离开部族。没有了他的部族如何面对强大的敌人,那些目光短浅的族人们只知道争权夺利,又有谁想过部族的壮大发展,牧场还剩多少,战士还有多少能战,窝吉台你的心血,都被这些目光短浅的人糟蹋了。还有烈兀,你为什么没有继承你父亲的勇猛果敢,没有老马扶持的马驹真的不能驰骋草原?勇武刚烈才是草原的男儿的根本,仗着自己的出身,终会一无是处啊。额吉知道及贪玩胡闹,性子软弱,可是你为什么在第一次上战场,面对那样弱小的敌人,几个几乎手无寸铁的奴隶,就选择屈辱的逃跑还失足跌下马,草原上有那个战士是死在自己的马下。现在,额吉被那些势利小人驱逐出部落了,你知道吗?窝吉台你在天国好好的看好我们的儿子,教会他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勇士吧,拿回属于你们父子的一切,我也会去陪你们,你们在天国里安息吧!回想起自己的经历,美丽的夫人又禁不住潸然泪下。
这时,后面的巴布勒和豁阿黑也发现了夫人的异样,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在豁阿黑责怪的目光中,尴尬不已的巴布勒远远地逃离了队伍,跑向前方探路去了。看着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和十几双崇敬信任的眼神,夫人心中的悲伤被冲淡了不少。一定要带着他们活下去,作为部族女主人的坚强果断又回到了夫人的身上。
“夫人,夫人,前面有情况。。。。。”一会儿巴布勒震惊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巴布勒是自己丈夫从前的护卫,是看着丈夫长大的,随着丈夫经历了无数残酷的战斗,是一个无畏的勇士,是什么事让他这么震惊,难道是部族又派人追上来了?不会,如果有敌人,巴布勒一定会第一个冲上去,阻止敌人给自己争取逃走的时间。那回事什么事?
“走,注意戒备,我们一起去看看,”听到夫人的吩咐,所有人无论老小都拿齐了武器,又搭帐篷的木棒、削尖的木矛、只有夫人和少女手里的弯刀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武器。长久的征战让草原儿女早早的熟悉了战争,没有一个人慌乱,都做好了自己的准备,紧张的等待着,敌人不会有怜悯,想活下去只有靠自己的武器和决心。
“夫人,前面,前面有许多死狼和一个人,您快去看看,他,他。。。。。。。。”拙于言辞的老巴布勒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惊骇,这个面对刀山血海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老人的表现,让紧张的气氛在整只老弱病残组成的队伍中蔓延。
“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察觉到巴布勒的话引起了众人的紧张,夫人眉头一皱,厉声说道。此时,不让众人平静下来,等下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将是一场灾难。
“他,他长得好像年轻时的老主人。”被夫人一吓,巴布勒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巴布勒的话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月伦夫人的心,震得他脸色苍白。当年的冬天,部落战败,在逃脱追杀的过程中她产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新生的孩子无法在冰冷天气了活下来,于是月伦夫人把他托付给了一户牧人。后来去寻找时,发现牧人一家早已经迁走了,孩子也没有踪影,为此夫妻两人难过了许久,直到第二个孩子出生。难道是我的那个孩子!难道那个孩子还活着?但是,巴布勒不可能看错啊。枯寂的心有一次有了生机。伟大的长生天啊,请求你眷顾可怜的月伦吧!
三辆勒勒车,迅速地跟着巴布勒来到了地方。眼前惨烈的景象,让人震惊,浓重的血腥味弥漫,整整一夜没有散去。残酷的搏杀景象如在眼前,地上人如何一步步的杀死这些草原狼,好像让众人亲身经历了一次,几个胆小的孩子吓得脸色苍白,坐在地上,哇哇吐了起来。
月伦夫人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象,从到这里,他的目光就被地上的人吸引住了,一样修长精壮的身躯,一样硬朗坚毅的脸庞,微厚嘴角上的不屈,一如当年的爱人。即使是自己死去的儿子也没眼前人和窝吉台相像,比较之下这个人跟像是自己和窝吉台的儿子。从第一眼见到阿赤,月伦夫人就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和窝吉台当年失散的孩子。
“你的儿子将会成为草原的王。”想到当年自己和父亲去圣山朝拜时,先知对自己说的话,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充满了月伦夫人的胸膛。有什么比在彻底绝望时又重获希望更加没好呢,一个想法在夫人的脑海中产生并迅速的生根发芽。
“救起他,我们去最近的神庙。”夫人对众人说道
“夫人,去神庙的话我们就无法在落雪前,赶到鞑靼部了。我们这个冬天要怎么过啊?”豁阿黑说道。
“我们不去鞑靼部了,记住,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们的少主,我的儿子烈兀,他没有死。”
从此,他就是我的儿子。月伦夫人坚定地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回荡,若干年后,仍然不时地在,午夜梦回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