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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飞弹(2)

飞船又发生了侧转,接着是直角九十度的翻转。好在路易飘在空中,否则的话早已晕头转向了。他想到了驾驶舱里的奥斯顿中尉,他那里是唯一有重力的地方……

路易身处灰鸽号的脏腑,对外面的情况全然无知。他想询问中尉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害怕自己开口马上就会变成嘲讽的对象。但他清楚所有人正面临危险。

扪心自问吧。当时是谁最开始提及月球的?是他自己。又是谁在讨论时非常努力在说服大家的?是他自己。又是谁缠着中尉让他驶入太空港的?还是他自己。

这完全是路易·蒋的错。

等他意识到这点时,路易发现自己早已浑身湿透,脸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流淌。他觉得口干舌燥,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唯一能做到就是管好底下这些散热片,不让引擎再次超载。

“喂,你们那边没事吧?”工程师帕米尔像请罪似的询问。

“我们都没事,但汉娜博士……”

“我想刚才飞弹应该击中机翼了。”汉娜说完重重地咳了两声。

“她需要帮忙!”中尉喊,“谁去帮她!”

无线电里,汉娜的咳嗽声让路易揪心。如果烟雾已经超过了防化服面罩的过滤程度,那说明问题已经相当严重了。他想到让一位女性呆在那个危险的地方……

“我去帮她!”路易自告奋勇,“我离机翼很近!”

只需从舱门出去左转就到,第一天航程时他和汉娜就是在那里撞在一起的。

“是路易吗?”中尉质问,“你那里的问题怎么样了?”

“是我,问题已经解决了!发动机超载,我在散热片组里注入了冷却液!”

“没错,我刚刚启动了紧急助力加速,只此一次。快去帮忙吧!”中尉咬着牙说。

路易只能猜想他正在和飞弹做着殊死搏斗。

汉娜的咳嗽声更加急促,路易担心她出事,三步并作两步飘向舱门。就在打开舱门的瞬间,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震动从头顶传来。连廊红色的警报灯全部熄灭,周围漆黑一片,路易下意识地拽住了身旁的墙面,却发现自己抓到的是飞船顶部的灯罩。飞船尽然整个翻过了身。

路易拍了拍面罩,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吓坏了,然后瞬间意识到,刚才灰鸽号又被飞弹击中了。

“救命!”一声微弱的呼救隔着脚下的舱门传来

是汉娜!

路易俯下身,却发现通向侧翼的舱门根本打不开,他卯足了力气也没办法移动分毫。是气压!他想到。一定是气压的关系把门封死了!

汉娜面临着危险,可路易却没法到达她的身旁。他着急地拨动面罩上的旋钮,在每个频道喊着同伴的名字,希望得到别人的帮助。

当旋钮拨到最后一格时:“……紧急频道!这里是费恩……”帕米尔震耳的声音点燃了他的希望。

“帕米尔!我是路易!”路易喊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已经逃出来了正和卫队长他们在一起”帕米尔一边说一边喘气,“你呢?”

“我在船舱后的连廊里,在汉娜……”

“你去帮汉娜!我去帮医生!该死的!该死的!”接下来是帕米尔的自言自语,然后响起了乒乒的金属撞击声。想必他那里也遇到了麻烦,根本没法帮到自己。

舱门里头的求救声愈加响亮,危急时她也喊到了路易的名字。

路易绝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调查组一路上都是那么的完美,尽管有过争吵,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人无助。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抵达地球。不!尽然在快要抵达地球时出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这都是自己的错哇!

“路易!路易!你还在听吗?”卫队长的声音并不慌乱,相反非常肯定有力,“我想汉娜有办法从里面逃出来,记得?我们在中锋号学过如何脱身。”

路易点点头。

“快回到你的发动机舱启动紧急制动系统!中控出了问题,现在只能靠你来让发动机保持运转了!”

路易没来得及问“不然呢”,卫队长继续道:“不然,飞船会失去动力,然后坠毁的!”

“可是……奥斯顿中尉!?”

里头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帕米尔的骂娘声和乒乓的金属撞击声。

路易一咬牙,扯掉身上笨重的防化服,趴在通往侧翼的舱门上。直到脱掉防护服,他才体会到舱门的把手已经变得非常烫手。他无法想象在燃烧着大火的封闭的空间里,人类该如何脱身,即使那人已经学习了再多的消防知识。

一面是遭受危险的同伴,一面是千疮百孔的灰鸽号。

“汉娜坚持住!”路易对着舱门喊了声。

汉娜仍然在嘶声求救,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就还有机会把她从危机中拯救出来。她可是飞船上唯一的病毒学家,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此次前往地球的意义了。对于每一个和病毒打交道的人来说,他们的职责不是要消灭那些病毒,而是教人如何避免染上病毒。这也是她的终极理想。

假如失去她,前往病毒肆虐的地球调查就不再有意义。

可是!卫队长说过,如果飞船失去动力……

那会怎么样?

它会继续在太空中滑翔吧。

没错,它根本不会坠毁,那只是经验主义而已。在拥有重力的星球上是这样的,但是在太空里又是另一回事。卫队长他肯定搞错了!

想到这里,路易下定决心要把面前封死出路的舱门打开,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让这位伟大的科学家白白送命。

“汉娜你要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路易喊了声。

他回到发动机舱。此时引擎正在渐渐熄灭,从之前万马奔腾的嗡嗡声变成了可怜的咻咻声。过不了多久,它将完全停下。

路易已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带起手套,脚一踮地,飘到散热片组之间,卸下当中的横梁。就算带着手套,那滚烫的温度还是传到了手心,剧痛让路易不经叫出声来。

这又算得了什么!他想。此刻,处于烈焰中的汉娜承受了比这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

回到舱门前,将横梁的一端穿过把手。他要用杠杆把门撬开。

这个办法很管用,即使在没有重力的情况下。终于舱门裂开了一条缝,接着里面强大的气压将铁门砰地弹开,烈焰和灰色的烟雾喷涌而出。路易想都没想便钻了进去。

“汉娜!”他在一片烟雾中呼唤她的名字。

“路易是你吗?咳咳!”

路易捂住鼻子,他尽然看到有团火焰像小太阳般悬浮在侧翼舱里,烟尘在热空气的助力下冲向顶端,在最高处散开,把六面墙壁全部包裹在里面,仿佛另一面烟雾墙壁,且厚度正在不断增加。照这样下去,关在里面的人最终并非是烧死,而是窒息而死。

幸好路易及时赶到。

“路易真的是你!”汉娜飘了过来,闯进路易的怀里,两人叠着飞出了侧翼舱。

汉娜身上的防化服已被熏黑,但并没有破损的迹象,只是面罩上出现了裂痕,中间插着一小块金属碎片。路易带她前往船舱,希望能够在那里遇到同伴。

“飞船还在飞行吗?中尉呢?大家呢?”汉娜急切地问他。

“你的无线电还能用吗?快调到紧急频道。”路易指导她,“卫队长刚才告诉我,飞船的中控系统坏了。”

“不会吧!”汉娜捧住脸,她就快哭出来了,“不!不是这样的!难道……”

“放心,还没有那么糟糕。大家都还活着,都在努力解决问题。”路易安慰说。

汉娜止住了哭泣,可路易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他担心最坏的事情发生,但他还不想死,绝不!他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

必须向中锋号求援!

路易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在孤零零的灰鸽号里,对九个人来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中锋号知道他们在太空里遇险后,肯定会派救援艇来的。

他们一定会得救的。

这时汉娜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她抬起头,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路易,中尉说飞船正向地球坠落,他让我们去船舱集合。”

听得出来,汉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当时路易脑子嗡的一下变成了木鱼。他想起了卫队长之前对自己的嘱托。

回望发动机舱,那里比冰冷的太空还要黑暗。他不可能回去那边,即使现在过去了也没用了,因为发动机已经彻底熄灭。可就在三分钟前,他只需要按下紧急制动按钮……他以为飞船不是飞机,就算没有动力也不会掉落的。可事实是飞船已经落入了地球的引力范围,就算没有,随着飞船在太空减速,总有一天它也会被万有引力俘获。然后,坠毁。

路易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看来,这次又是自己的错。

他觉得双腿如灌了铅似的沉重,鼻子酸酸的,可眼泪愣是躺不下来。大概他潜意识里感觉到,如果自己掉眼泪又将被所有人嘲笑,于是又把眼泪憋回去了。

船舱里,卫队长已经抵达,正在和工程师帕米尔检修控制台。副队长在配合艾丁医生给奥斯顿中尉包扎伤口。资本家站在原地,他也脱掉了防化服,看起来并无大碍。记者大卫则坐在椅子上,腿上挂着安全带,颤抖着,十指紧扣着在祈祷。

赶来的路易和汉娜也加入了他们。

两人面对面坐在椅子上,扭头看着船舱里的其他人。他们脸上都很平静,没有埋怨,也没有哭丧。

就在正对驾驶舱的玻璃外,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正在变得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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