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〇〇八年五月十四日黄昏,夜幕逐渐降临大地。祈城的大街上不约而同地亮起街灯。这个时间段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汽车的鸣笛声一浪高过一浪。
某幢居民楼内,一名身着白色衬衫的青年半弯着身体站立在天台边缘。他的左手自然垂下,右手插进裤袋中,充满了犹豫的眼神凝视着夜空,继而传来一阵叹息。
另一名带眼镜、身着孝服的青年走上天台,大迈几步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站在这里干什么啊,太危险了,快跟我进来!今天一天了你什么都没吃,万一脚下一软可怎么办。”
“哎,瞎操心。在这儿欣赏祈城的夜景挺不错的嘛。两年没来果然变化很大啊。”
带眼镜的青年把他拉到安全的地方,才放心地松开手,顺势掏出一根香烟点燃,深吸一口之后吐出烟圈。“的确,你已经有两年没有到这里来了啊。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想必你仍然不愿意再踏至这片土地吧?”
“怎么说呢?也许会是这样。对这里的每一丝回忆都让我受不了,应该不会再来这里了。”
“嘉俊,你就不会想念姐姐和我?哪怕是有一点点也好啊。”带眼镜的青年严肃地盯着他。
“这、这怎么可能嘛,当然想你们啊!只、只是因为没有时间来。虽说是有假期,可并不会很闲噢。因为我会去找点事做,当做增长社会经验的历练嘛。”
带眼镜的青年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啊,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薄情的,毕竟是我张嘉杰的弟弟啊,我们可是兄弟呢。能再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啊,虽然今天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兄弟重逢。”顿时路出喜色,向楼下走去。
张嘉俊转过身去,继续欣赏祈城夜色。“真的不想来这里了吗?呵呵,假的吧!做梦都想来呢,只是不敢而已啊!”
没过多久,楼下的谈话引起了张嘉俊的注意,他轻轻地抹去眼角的泪迹,径直走下楼去。走进大堂,正中央挂着的老妇人遗像显得格外惹眼,不难想到正在举办她的葬礼。这位老人便是张嘉俊的奶奶。大堂内聚集了许多前来凭吊的亲朋,各位的神情十分凝重。
坐在偏厅正谈话的夫妇两人是张嘉俊的父母。父亲张德全是某企业的一名财务科会计,也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对金钱显得异常敏感。母亲高珺是一名个体户,从小没有学到知识的她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的身上。身边的年轻女性张晓丽是张嘉俊的姐姐,此时她正极力安抚高珺的过激情绪。
突然张晓丽站起欲望门外走,“婶婶你别生气,我去喊他下来吃饭。”不巧在门口与张嘉俊撞了个满怀。“哎呀你可算下来了,你妈妈在生气了。饿了吗,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姐姐不用忙啦,我不饿呢。”挣脱了姐姐的堵截后,面带笑容地走进偏厅。“好热闹啊,在聊什么呢?”
看见儿子突然出现,高珺的言语才收敛许多,没有方才的肆无忌惮,室内的气氛顿时凝滞了。张嘉俊陪亲戚家几位小弟弟玩电动游戏。见此景高珺的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开始继续方才的话题。张嘉杰很想转换话题,但无奈拜服于眼前这位滔滔不绝的女人的思维。他时不时地关注弟弟的举动,欣慰于他的惊人的忍耐力。
谈话犹如设计好一般触及到敏感区域。对于张嘉俊的学习状况,想来保持沉默的张德全忍不住开口说话了。“花了十多万供他读大学,考试都不参加毕业证肯定没有了,不知道怎么想的。”
听到这话张嘉杰的心一惊,原本以为弟弟会反驳,可不曾想到他仍然能够表现的很冷静。
“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女人,把自己搞的不伦不类。。。”
“适可而止吧!”张嘉俊放下游戏手柄,冷冷得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了一眼。
“嘉俊!”张嘉杰匆忙走到弟弟身边。“婶婶的话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特殊事件说了特殊的话,你别放心上啊。”
似乎听见了偏厅的争吵声,大堂内的长辈后生们纷纷聚到门口,张晓丽把弟弟按回到椅子上。“很多长辈在场,不可以这样对父母说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怎样说我都没关系,我可以接受。只是拜托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你的意思就是十几万打了水漂也没有关系?我去做点什么不好。”
在场的一位长辈也站出来说话:“二侄子啊话可不能这么说。他是你的儿子,供他读书是应该的,至于读不读的出全看他的本事。”
“读什么书,心思都用在那个女的身上了,哪里还有心情读书。”
‘太难听了,雅菲,他们说的太难听了。’张嘉俊攥紧双拳,声音却还能压制得很平和。“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难道你们没有责任吗?原本我打算一个人来承担,倘若你们怕丢面子,让我一个人担下来也未尝不可。本来我就是一个没出息的人啊。”
“嘉俊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陪你出去走一走好不好?”张嘉杰没有办法拉得动他。
“爸爸,我还记得那一脚呢!7岁时的那一脚,让我的自信和自尊彻底消失的那一脚。妈妈,你的一句话可是让我失去了一位知己,一位真正懂我的人,一位令我重拾自信的人啊。你们两个、粉碎了我的梦想,奋斗了7年的梦想。到了这个时候却要指责我是一个没有理想成天只会玩闹的孩子,是不是有点过分呢?即便是这样,我不能恨你们啊。你们是父母,想要如何处置我都是可以的吧!”
“处置,你用了一个很严重的词。”
张嘉俊轻轻地笑了几声,“差点忘了,不能再说下去了,奶奶还在这里呢。如果让她看见家庭不睦会很难过的。”话音刚落,他平静地走出偏厅。
“嘉俊你要去哪里啊?”张嘉杰跟了出去,见他点燃三根香,恭敬地跪在奶奶的遗像前。
“奶奶,不孝孙给您磕头了!”深深的磕了三个头。“以前您是那么的疼我,我却两年没有来看过您一次,该死的应该是我吧!”他起身把燃香插上,“我出去走一走,不用担心我。”
恼羞成怒的张德全冲上前抓住儿子的衣服,却被他无情的甩开,“这个时候你还要出去啊,走出去就别再回来!”
张嘉俊的心微微一震,背对众人的他坚定地踏实步子,走出大门。就在这时他却笑了:“原来是这样的呢!”
此时的大堂内一片肃然。众人揣测不到这名后生晚辈为什么会与如此举动。张嘉杰很想追出去,可是为了避免事情朝着更糟的方向发展,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不知何故走出大门的张嘉俊第一反应竟想到的是他的母校育英中学,于是再次爬上天台,远远眺望育英中学的全貌。他呆呆的望着远处的育英中学,耳边一直回荡着父亲的话。“呵呵,原来是这样的呢!”他毫不犹豫的一步一步往前走,一直走下去。
夜深了,前来凭吊的亲朋、街坊四邻都已散去,唯独张嘉杰留守在大堂内陪伴奶奶。突然一声女士的尖叫打破了寂静的夜。他赶紧冲下楼去,却被突发状况惊吓住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