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云马
不知从何时开始,粹白笼络了苍穹。
正屋朝北,东方依稀金阙,垠地嵌了瓤,越发高亮。
亮妆云马压着日脚,炙光穿云而过,将那稀薄的鬃尾打的透彻。
说不出的喜卑,然而心中积郁却是化去了不少。
“好天气啊”辰收回目光,现在可不是看日出的时间,他伸手捏了脸颊,在笑嘛?或许吧,不过总该保持平常的样子,总管一觉会睡到晚上的,那时候自己应该到了洛伦德了,不,应该更远……
正自思讨间,身后有白袍的身影慢慢的罩了上来,伸手,狠狠的拍在他的肩上。
“呵呵,我都看到了……”
“咯噔”心又沉到了谷子里,辰伸手捂上了额头,慢慢的转回了脑袋。
如此一眼,心中宽慰了不少,那是一张表情夸张的脸,只有笑,皱纹深深的沟壑上不觉苍老,八字须与山羊胡极为搞笑地排成了十字,清瘦的面上颧骨突出。
“休斯爷爷,早啊”辰摸着后脑勺,眼睛开心地眯成了一字,面前的老者,总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休斯?蒂烈扬,德罗文相,皇子太傅,清贫一生,更是嫉恶如仇,国祸之后,是他带领众人南逃至此,由此,被大家选为大长老,也是大御芒的至交好友,奈何,初到此地没多久,他便成了眼前的这个样子,莫名其妙的疯了,脸上终日里挂着的滑稽的笑,他人总是毫无征兆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此刻面前的老者竟努力摆出副严肃的面容,不过搭配了那让人喷饭的胡子,更让人憋气不住,“噗嗤”一下,辰笑疼了肚子。
“好了,爷爷,我还有有事,自己玩去啊”现在,还是尽快地离开这里吧,或许应该做个告别,辰走前了一步,替他将那两撇胡子往下顺了一下,抚平了褶领。
“我以后不能经常的来看你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哎,你知道的,你的哥哥是要继承帝位的,虽然说现在还是冷战,不过他可不能迎娶敌国的公主,联姻也算是和平的砝码……不要再让你的父亲为难,帝国的琐事够让他烦心了”
“呃”什么跟什么,辰面颊不停的抽搐,大长老旁若无人地夸夸自语,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辰双手急停,做禁止状,温言笑了起来。
“好的,我明白,那么就这样了,等我像个英雄一般的凯旋吧”顺手在那山羊胡上掳了一下,转身便走,而身后的声音却未曾有丝毫的停顿,仍旧那般自述自言。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嫉妒,说你天扬走了狗屎运,那琅云的静殊公主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嫁你这个花心王子,简直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白虹贯日,斑斓的色彩射痛了眼睛,心中也不知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天扬?”辰轻轻的念叨了一句,那个模糊的影子,俊朗凝锋,折了把扇子,在向着自己亲切的微笑,这便是十六年来,对于父亲唯一的印象,那个由他人讲述,叠不成片的模样,一个行不伦经的男子,总是做着他人眼中荒诞怪异的事情,而最最惹人惊诧的便是那个婚礼。
七月流火,霜城枫降,王子天扬迎娶北国静殊公主,举国欢庆,单枝带翠,睨若春来,努尔巴哈大帝更是亲下御座,为子挂衣,奈何……
洞房之夜,天扬竟然可恶的跑了……
由此,他便成了这世上唯一被自己父亲贬黜国境的王子了。
曾经面对老国王那复杂变幻的眸子,辰总是要紧着身子贴在大御芒身后的,大帝摆手的姿势在孩子眼中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因为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让自己去看他,而后除了摆手再没了其他的动作,如此往复多次,儿时的辰便先做了鬼脸,还未等老国王摆手,自己便摘下他的皇冠跑了开来,空余下二位老人,在大殿当中,面面相窥。
如今多少的读懂了那摆手的动作,是种让人心中闷堵的感觉。
不想、不想,打死也不去想……
辰转过了身子,被勾起的思绪汹涌如潮,然而,身后,却只有落叶在风中转着旋儿,除此之外,全然的寂静寥索,方才的长老也如记忆中的幻影一般,哪里还有半分的影子,唯有空气中微微扬起了灰尘,无力的言述着方方的风随影动。
“不是吧……跑这么快”辰错愕了脸,无言的摇了下脑袋,“能称上哪种封号了?恩……溟师?不,应该高点,溟王?溟皇?不过可惜了,脑子不好使,不然,也不用跑到天朗了”如此这般,换做了他在自言自语。
日边的彩韵越发的高亮,寂静的小村被阵阵洗漱的声音叨扰,辰站到了卡尔菲斯石像的旁边,一时之间,心醉百态,他将脖上挂着的水晶吊坠高高举起,透着它,望着满昀的日头。
如眸的色,晦暗的彩,拄杖而立的天马曜石被金亮的水晶包囊,一切都是那么的迷蒙,如烟似海的字迹在晶石的润泽中慢慢变幻,阳光过透,如同斩破云海的利剑,迹连难辨的字影井然的映入到眼中。
“荒云之主,无烈云马,翅蔽长空,以击以翔”
辰小声的念叨着,眼中的色彩渐渐被一团浓郁的云团所笼罩,金色的权杖划开了云海,无名的神祗骑着银色的飞马在天空中任意驰骋,天上的雷,地上的风全然的都听由他的号令,杖挥之处,霹雳风雨,奔马长嘶淹没了雷鸣,天地之间,唯有银羽飘落……
无烈云马,生死激战,都染不得半分硝尘。
坠子就叫“无烈云马”。
那是记忆中少有的攀谈,大帝居然没有挥手让他离开,而是蹲下了身子,抚起了辰的脑袋,辰也是出奇的静,没有做鬼脸,更没有摘下大帝的皇冠带到自己头上,祖孙两便是这样脸对脸的互相看着,看了许久……
“哎,越来越像小六了”大帝笑了起来,他伸手撵着辰微微仰起的金发,越加的开心了许多,“只不过……这头发一点也不像他,你妈妈应该是位拥有金色长发的姑娘,小六子眼光挑剔的很,便连琅云的公主他都没要,我倒是好奇她该是位怎样的美人?”
说完挣开了手掌,云马的水晶坠子一下子便吸引了孩子黑亮的眸子,其中有金红的异彩在缓缓的流转。
“在你还是这么大的时候脖子上就挂着它”大帝双手比划着,那是个不及肩宽的大小,笑容越发的慈祥了起来,伸手将它带到了辰的脖子上“现在该是无归原主了,带着它,你妈妈看到,会一下认出你的”。
暗薄的雾泽在老人眼中凝聚,辰攀上他的脸,小手抚摸着,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很是灿烂无邪,天知道,他只是因为得到了这个漂亮的坠子。
大殿之内空空广广,很是冷清,大帝抱着辰坐到自己的龙座上,偌大的金色冠子遮住了孩子的眼睛,无烈云马不成比例的在他颈下璀璨着华光,辰第一次发现老人的话是怎么多,像是说于自己,又像自言自述……
“我有六个孩子,两儿四女,小六子是兰若唯一的孩子,你们的眸子都是一样的闪亮,是夜空里最亮的星星”
“……”
“那天晚上也很亮,我坐在这里,老远便看到了殿前的橡子书,小六抱着你躲在树影中,可这坠子就像星星,刺得我眼睛生疼”
“……”
“他还是一样的任性,只留下了你,一脸的焦躁,还有那黑墨石一样的雕像,我该怎么叫它?炙鹰之圣?”
“……”
“哎,跑得也很快,都不愿和我这个父亲说两句话,不过那身手,空中踏步啊,该去七宗剑评个封号什么的,怎么也得来个溟王吧”
“……”
老人的话落寞了许多,声音更是渐不可闻,亦或是陷入了最深的思索,辰侧着脸看着他,淡淡的微笑逐渐的化了开来,剑削般的侧脸越发的刚毅,贴近了脑袋,才听清那口中最后的话语。
“冰儿,我多想说,这只是个玩笑……没有想到,你的孩子也是一样”
“……”
老人的手垂了下去,辰的身子一下子活络了开来,从那怀里跳了下来,看着帝座上的爷爷,却是觉得少了什么,而后恍觉,将脑袋上的皇冠带到他的头上,然而老者的身子却终究未能再动一下……
他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大殿从昏暗,到率见曦白,而后又转过了淡黄,辰突然又了种想哭的冲动,到此,第一次明白了一种情愫,唤做离别……
老人挥动的双手依稀昨日……
爷爷的印象不再是皇座上的苦脸石像……
被卫士重守的橡子树还有另一番的意味……
……
沧溟历一千五百三十三年,德罗攻陷兰若城,兰若国主受降,其女兰若冰姻婚德罗。
沧溟历一千五百三十五年冬月,兰妃产下一子,努尔巴哈受名天扬。
沧溟历一千五百三十八年初春,兰妃故,史官记书,唯以四字,思乡为疾,年方双十……
沧溟历一千五百六十八年秋至,努尔巴哈三世驾亡,昭御殿内三日无人出入,究其原因,史又记:帝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