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头看见大厅里有十几个桌子,满满登登的坐了百十来口,如言有些安心,原本害怕是联生的家宴,自己一个外人出现有些尴尬,如今看到这等场面,倒自在些。
但如言生性清冷,无论上学的时候,还是后来工作,对于聚会的这类聚会的场合都是能躲就躲了,如今面对这般热闹的场面,实在有些犯怵,于是不知所措的站在宴会厅门口。
“嗨,联生的假女友,你怎么也在这啊?”唐凯旋拍了拍如言的肩膀,如言闻声回过头去,一看是那日在联生餐厅遇见的唐突男子,于是微微点点头,算是问好。“站在这里做什么?进去啊!联生去接他们家老爷子了,估计马上就到。我们先进去吧”边说边推着如言往里走。
宴会厅里已经摆上了寿堂,寿糕,寿饼,寿酒,寿烛,贡品丰富,墙上挂着的是一幅八仙祝寿图,如言本以为是字画,仔细一看,不觉一惊,竟然是仿画绣,花鸟草木,人物栩栩,红木雕花的绣框,想来必是苏绣中的珍品,两旁寿联“玄鹤朝元,灵龟渡海,六六年逢大顺;喜桃分窗,李枝荫案,一一拜先生。”,字体苍劲有力,浑厚凝重,让如言想起古人称颂王羲之的那两句“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他们来了!”随着唐凯旋的视线,如言看向门口。苏老爷子今天穿了一身中式的长襟褂子,岁月洗练过后的灰蓝色,看得出主人的珍爱,衣服被熨烫的很整齐。
联生跟在他后面,一身蓝黑色的中山装穿在他身上,颇有些英武的军人气,他新理了头发,几乎是贴着头皮的寸头,显出了良好的头型,一双粗而浓密的长眉,装饰得眉骨更加突出,眼窝更加深邃,高耸的鼻梁把这张雕塑似的脸分成了两个世界,一面冷漠,一面温情。联生的嘴唇很薄,下嘴唇尤甚,人家说这样的男子最薄情,这句话,在后来的如言想来倒也算是真理,不然他怎么舍得抛下那么爱他的自己呢?正盯着联生的如言,一不小心对上了联生的视线,像考试作弊被抓到的孩子,如言脸忽的一红,忙低下头去。
“苏老爷子,您可来了,客人都差不多到齐了,等您来开席呢。”唐凯旋走到门口来迎,苏老爷子一看是这后生,拍拍他的肩膀“今天,麻烦你们了啊。”“得,老爷子,您这不挤兑我呢吗,联生是我大哥,您大寿,我辛苦这不应该的嘛。您快入席吧!我扶着您。”唐凯旋一面嬉皮笑脸的和老爷子说着话,一面卑躬屈膝的做小太监状扶着老爷子向主桌走去。对于这种人情来往,联生早已驾轻就熟,自然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只是,今天,眼神总是忍不住的被那个人牵引,很有些心不在焉。今天自己是主人,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周全,联生重新检点了心神,陪着老爷子在主桌坐下了。
如言最害怕成为焦点,被人盯着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于是就在远离主桌的一处坐下了。唐凯旋送完老爷子,回身来寻如言。唐凯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靠赌毒起家,顶不受这些老华商的待见,乐得清静,也就随着如言在这一处坐下,没去主桌凑热闹。
联生端起酒杯,简单几句祝寿词,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有节有度。寿宴开始,大家也轮番到主桌敬酒祝寿,如言在心里盘算着到底什么时候起身去敬酒比较合适,不会太过引起宾客的注意。
“哈哈哈哈……”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伴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团火飘进了大厅。
“苏老爷子,我来迟了,请您见谅啊。”“是黄家丫头啊,店里忙的话,也不用……”“老爷子,您大寿,我怎么能不来呢,您要骂我迟到,得等会儿。您瞧瞧,我可不是空手来的啊。”黄玉玲指了指身后六个服务生手里的盘子,“我们老家有个习俗,‘父母六十六,吃女一块肉’,父母到了六十六,女儿得准备六斤六两肉孝敬爸妈。我今儿给您准备了六米六的寿幛,六十六个红鸡蛋,六十六碗寿面,六十六个寿桃,六十六只九头鲍,还有这六十六斤煮的呗懒的带皮小黄牛肉,六六大顺,祝您逢六望九,长命百岁,您啊,就把我当半个闺女吧。”说罢,黄玉玲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苏联生,联生一仰头,把手边的酒干掉了,恰到好处的忽略了这道视线。苏老爷子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笑笑,“黄家丫头,你有心了。”
这一席话下来,全场的宾客,都放下了碗筷,盯着黄玉玲从服务生手里,把这六样令人咋舌的寿礼一一端到各桌上。好似有一道光束追着她,她到哪一桌,哪一桌便成了焦点,因她的到来掀起一轮高潮,无论和谁,她都可以相谈甚欢。
“联生的越南婆姨,怎么连这场合也不出现,黄玉玲演这一出又是个什么意思啊?”“唉,你还不知道,听说那越南婆姨苏家小子娶得不情不愿的,结婚几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苏家能不有想法吗?!”“就是,就是,我听说啊,这黄玉玲,惦记苏家小子好一阵子了,没事儿就往人家店里钻,这不,小的不行,先讨好老的,只要苏老爷子松个口,她不就名正言顺了。”“不对,我怎么听说,苏家小子那个小兄弟,叫唐什么的,和黄玉玲有一腿啊。”“不会吧!还得陇望蜀了。”“怎么不会,这黄玉玲本来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我听说她那个酒吧,十个男的,九个上得了她的床,要不是靠卖弄风骚,她一个单身女人怎么能在这会安城里把酒吧开得风生水起的啊。”“就是的呀,真可惜了苏家小子了,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万一这黄玉玲肚皮争气,真给苏家生个一儿半女,这事儿就真成了。”“就怕,搞不清孩子他爹是谁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说了,别说了……她过来了。”七大姑,八大姨的窸窸窣窣随着黄玉玲的到来告一段落,她就好像没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一样,对着几位嫣然一笑,“您几位多吃点啊,别光顾着说别人的话,忘了饱自己的肚皮”黄玉玲不软不硬的留下这么一句,就转身去了另一桌,堵的这几位一时没了话说。
黄玉玲来到唐凯旋身侧,依然是恭恭敬敬的把东西一一端上了桌,和桌上各位寒暄着,唐凯旋从刚才开始,眼睛就冒着火,人家苏联生好歹家里有个越南婆姨,就算没什么感情,今天这场合也轮不到她黄玉玲显摆,她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她tmd到底长不长心,唐凯旋长这么大,没对谁服过软,她黄玉玲算天字第一号了,老虎不发威,她还真把自己当hellokitty了。
他一手勾住黄玉玲的玉颈,把她的头拉到眼前,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恨恨的说“半个闺女?你还不如说我想当您儿媳妇儿来得直接。”“你管不着!”黄玉玲面带微笑的在唐凯旋耳边留下这句话,正要转身离开,就看到了坐在唐凯旋身边的如言。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面前的女子,静静的坐在那儿,一片素雅娴静,不声不响的,却让人忍不住心为之一颤。对,这女人,让人觉得心疼,她在笑着,可那笑容里含着隐隐的忧伤,让你想要走近了去瞧瞧,这一走近,或许就会为她所惑,深陷其中,再走不脱。这是唐凯旋新勾搭的女人,不可能,这样的女人是不会看上唐凯旋,该不会是联生吧?但愿不是联生,如果联生和这女子相熟,自己并没有把握可以打败这样的对手。
对方的视线就快要如言烧出一个洞来了,看刚才的行径,这位应该是苏联生的女友,浅棕色的卷发,随意卷成了发髻盘在头侧,几缕垂下的发丝更添风情,一袭红裙,炙烈如火,浓眉一对,明目一双,顾盼生情,这女子和苏联生倒是极般配的,他们两个似乎天生就是立于鸡群之鹤,活的精彩非凡,他们即使不在江湖,江湖也会有他们的传说。
“您是?”玉玲忍不住先发问了。
“您好,我叫温如言,我是这几日住在苏老客栈的游客,苏老客气,请我也来凑个热闹。”如言闻言,忙起身,对玉玲微微见了个礼。
“哦,您好,会安城太小,一天就能走个遍,估计你也待烦了吧。”
“不会,我很喜欢这里。”
“还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我店里坐坐,请你喝酒。”
“好的,谢谢了”
得知温如言只是苏老爷子客栈的住客,让黄玉玲安心不少,幸好她只是个会安城的游客,来了就会走,匆匆许许。可是一回头,黄玉玲愣住了,联生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旁的女子身上,那不是恰好撞上的停驻,而是凝望,深情的凝望,那凝望里藏着一个世界,旁若无人,只有他们俩个而已。
在后来的日子里,黄玉玲偶然会想起这一天的温如言,穿着一袭素色旗袍,闪着流光的白色丝绸上绣着一簇白玉兰,似有暗香浮动,一根麻花辫,乌黑乌黑的垂到腰际,五官都不算出众,凑在一起却有说不出的舒服,或许苏联生就是在这一天爱上了温如言的吧。如果这一天,他没有看见这样的她,是不是那爱情就可以不发生。
黄玉玲不懂,那份爱情早在苏联生初初遇见和滴露咖啡恳谈的如言时就已经注定,甚至或许早在联生和如言出生于这世界上时就已注定,有那么一天,他们会相遇,然后相爱,然后……
这份注定,黄玉玲无能为力,连身在其中的联生和如言也无能为力。
<a 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