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生,联生……”为何即使在梦里,如言也一直对自己喊着联生的名字,那声音微弱细小,却清晰可闻,离自己很近,似乎还带着呼吸的温度。“联生,联生……”,凯旋惊醒,原来并不是梦,手边的如言看起来很痛苦,额头全是汗,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里不断喊着联生,凯旋用手一摸,温度高的吓人,赶紧按铃。
一群医生护士冲进病房,凯旋呆呆的站在旁边,“病人伤口发炎,引发高烧,有胸腔积水的状况,要赶快急救。”,几个人把如言往手术室推,凯旋机械的跟着,直到被医生拦住,只好在手术室外走来走去,手足无措。心底的恐慌变成了硕大的怪兽,将他的全部理智吞噬殆尽。他忽然又变回了许多年前那个忽然没了爸爸,一个人被遗弃在异国他乡的孩童,所有的一切都让他那么的无力和无助。
也不知等了多久,也许足有几个世纪那么长,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凯旋立刻冲过去,“医生,她怎么样?”,问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如此的害怕医生会对他说出他不敢听到的字眼。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如果再次发烧的话,恐怕我们就真的无能为力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你说什么?”唐凯旋狠狠抓着医生的衣领质问着,把那个秃头的胖医生吓得直发抖,两个手下连忙过来把凯旋架开,那医生逃也似的跑走。
再次回到病房,如言的呼吸更微弱了,凯旋几乎三五秒就把手探到如言鼻子下面一次,生怕面前的女子不经自己允许就擅自停止了呼吸。其余时间则一直盯着如言额上的电子体温计,0.1度的升高都会让他心惊肉跳。唐凯旋如同走钢索的人,在生与死的边界上兜兜转转,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对于死亡的恐惧,任何可能带走如言的人事,都还有战胜它,然后带如言回来的可能,唯独死亡,他带走如言,便再没有了翻盘的希望。要用怎样的勇气,来跟他宣战呢。
就这样,又一个暗夜赶走了白昼,如言依然没有醒来,没有任何关于联生的消息,沙瓦家的佣人说沙瓦出门了,布帕万的几个窝竟然也都没见他回来,这沉沉的黑暗里没有一丝亮色,唐凯旋茫然的站在那里,看不清前路。
“凯旋哥!”
“沙瓦!”
“呜呜,凯旋哥,我一来清迈就听说你和联生哥出事了,我还真以为你们死了呢,吓死我了,好在我聪明,找到六哥了,联生哥呢?没和你在一起吗?咦,仙女姐姐,这是怎么了?”沙瓦抱着唐凯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着,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把自己一肚子的问题一股脑倒给了唐凯旋。
“沙瓦,你见过你爸了吗?”
“还没啊,见着他,不早把我押回会晒了。怎么,联生哥和我爸在一块儿?放心,我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们。”
“哎哎,别拉我啊,我还没和仙女姐姐打招呼呢。”凯旋一听能找到布帕万,拉了沙瓦就往外跑。
“去清迈大学,那儿有一栋我们家的老别墅,据说我爸和我妈结婚时就住在那儿,我爸到清迈,都会自己去住一住的。”
对于这几日凯旋和联生的遭遇,沙瓦还有很多的疑问,可是凯旋顾虑布帕万可能参与其中,不知该如何跟沙瓦开口,也就干脆什么都不说,惹得沙瓦直着急。
“唉,你怎么啥也不说,一会儿见了联生哥,我问他。”
清迈城并不很大,道路窄仄而整齐,沙瓦说的别墅就在素贴山的山腰上,随意拐进一条巷子,便是一排排的高脚屋,小花园,风情独具,正是小城的甜蜜故事所在。可当下的凯旋是绝没有欣赏的心情的。正要停车,一辆军用吉普便和他们错车而过,“劳里叔叔车里怎么有女人,老爸从不带女人来这儿的啊。”沙瓦暗自腹诽着走下车。
“不对,凯旋哥,那女人旁边的男的好像是联生哥。”
一听到联生的名字,凯旋跳上车,就追了过去,留下沙瓦在那又喊又叫的,“凯旋哥,带上我啊!”凯旋的车早已没了踪影,沙瓦无奈,只得走进别墅,去找老爸问个究竟。
“焰爷,罗老大被苏联生打死了,至于林子里的事儿,本想让苏联生当个替罪羊,结果他也死了,还是我出个公告,套个禁毒反黑的名目,声明罗老大的窝是我们端的吧,您觉得呢?”
“嗯,确实死了,尸体是劳里处理的。”
“我收到消息说他也死了。”
“好,我知道了,嗯,好的。”
一进门,就听见老爸和焰爷在通电话,还提到联生哥,这到底怎么回事,老爸竟然和焰爷有联系,沙瓦一时没了头绪,正在门口发着呆,就听老爸叫自己。
“沙瓦,你怎么跑清迈来了?”
布帕万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走到沙瓦身边,抓着他的肩膀问,“你是不是和唐凯旋一起来的?”
“没,没有,啊,老爸,你有联生哥和凯旋哥的消息吗?我还想找他们呢。”
“走,跟我回会晒。”
“老爸,你快说联生哥怎么了?”
“他死在林子里了。”
“不,这不是真的,老爸,你骗人,联生哥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死呢,你骗人……”沙瓦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联生哥是这世界上除了老爸对自己最好的人,那时候在河内,要不是他出手相救,自己可能就死在那帮混混手里了,他怎么能死了呢,他是个大英雄啊,怎么会死呢。布帕万劝不住,只好硬把哭闹不止的沙瓦带上车。
不出几条街,唐凯旋就把军用吉普拦了下来,跑上前去把车门打开,里面哪有什么联生,只是一只醉鬼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人妖。赶紧调转车头,再回布帕万的别墅,结果等凯旋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老板,那女的好像不行了,心跳越来越弱……”接到三子的电话,凯旋恨不得能够插上翅膀,飞回医院去,心里不断默念着,如言,你一定要挺住啊。
跑进如言的病房,床上竟然是空的,一瞬间凯旋觉得头皮如一万根银针在扎,“老板,她还在手术室呢。”,听见三子的话,凯旋如蒙特赦,转身就往手术室跑。
“并发症很严重,病人体质太弱,求生意志也不强,现在只能活一天算一天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依然面无表情的宣布着残忍的消息,而唐凯旋却又一次刀山油锅的走了一遭。
接下来的两三日,唐凯旋就每天坐在如言身边和她说话,说自己与如言的相遇,说自己小时候和爸爸的故事,说有关于未来的畅想和诺言,无论凯旋说什么,如言都躺在那儿,没有任何回应,一日一日,要不是机器上微弱变换的波形,凯旋甚至害怕是不是如言的心脏已经了停止跳动。
唐凯旋从不在如言面前提起联生,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绝口不提。已经第五天了,唐凯旋觉得他脑袋里的那根弦濒临崩溃的边缘,如言生命垂危,联生生死未卜,沙瓦杳无音讯。
“如言,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一直以为我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我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当初我爸自杀了,我一个人在越南,除了每天喝醉,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如果没有联生拉我一把,我可能就直接喝死过去了。现在你躺在这,我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害怕你忽然就不呼吸不心跳了,我不知道如果你死了,我要怎么办,联生受了伤,到现在没有消息,我能做点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在这里坐着,在这里害怕。如言,求求你,醒过来吧,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害怕,我需要你,联生受伤了,我们要去找他啊。”
唐凯旋趴在床边,眼泪阴湿了如言的被角,忽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头上。“如言,如言,你醒了。”不知道到底是那句话让沉睡的温如言终于舍得醒来,她微微侧头看着自己,似乎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凯旋把如言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如言,是我啊,凯旋,唐凯旋。”
“凯旋……”
“啊!如言,你终于醒了。”
如言终于醒了,仿佛鬼魂般不吃不喝不睡的唐凯旋也终于还魂,听医生说,如言奇迹般的醒来,就没有大问题了,接下来,补充点营养,快点恢复体力也就好了。三子买了粥来,凯旋一口一口的喂如言吃,自己也狼吞虎咽的吃了一整碗。
“老板,有电话。”
“拿给我。”
“您最好还是出来接。”
“你没看我忙着呢,电话拿过来。”
“你快去接吧,也许是有联生的消息了呢,我自己可以吃。”如言接过凯旋手里的粥碗,赶他去接电话,凯旋顺从的出门去了。
“沙瓦?”
“呜呜,凯旋哥,联生哥,他,他……”
“他怎么了?”
“他死了!”
“什么?你,你听谁说的。”
“我爸说的,还说,还说尸体是劳里处理的,不会错。呜呜……”
唐凯旋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了,靠着病房门口的墙,跌坐在了地上,不敢哭出声,狠狠咬着自己的拳头,眼泪一滴滴的砸在医院冰冷的水泥地上,一下又一下,震得唐凯旋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全是杂乱的雪花点,整个人僵在那里,没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