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轰隆……轰隆……”
百尺青天之上乌云密布,雷鸣声在光秃秃的原野上不断轰鸣。
夜,是那么的黑,整个天地都被渲染的犹如九幽冥域一般,说不清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夜色下,一座六角形法阵被刻在原野上,一名中年男子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坐在法阵之中,不知是死是活。
法阵四周,堆积着犹如小山一般的尸体,每一具尸体的脸上都写满了痛苦与不甘,一直将痛苦填满心间,不甘到永远也不会闭上双眼。
“六丁六甲玄黄阵……开!”
那名中年男子突然之间睁开了双眼,中气十足的大喝了一声,刹那间,雷鸣声骤停,一束白光将天边乌云拨开,照在了法阵上。
整个原野都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地面上突然飞起了数不清的符文,符文周身沐浴着银光,远远一望,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
中年男子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法阵之上,飘荡在原野上的符文立刻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一起,化作了一个银色的巨茧。
巨茧光彩夺目,将整个天地都照耀的如同白昼。
“老朋友,这是第二次叫你出来,帮帮我吧。”中年男子手搭在巨茧之上,对着巨茧似哀求,似叙旧的说道。
“嗷!”
一条青龙破茧而出,龙吟声震耳欲聋,咆哮回荡于九天之上。
“他终于是按耐不住了吗?”青龙口吐人言,盘旋游荡于半空中,灯笼一般大小的龙目淡淡一扫,微微惊讶之余,似乎已对某件事了然于胸。
中年男子平静的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悲伤和痛苦的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和纯粹的落寞流露在布满血丝的双目中。
“需要本王做什么?”青龙问道。
“带着我的族人离开此界,永远不要再回来!”
……
……
还是这片原野,还是这片天空。青龙背上驮着一群孩子乘烟霞御云气,逐渐在天边化作了一个小点。
中年男子双唇微微翕动,眼神温柔而认真的看着逐渐远去的青龙,仿佛是在看着离家的孩子一般,直到青龙永远的消失在天边,泪水彻底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
他开始大笑,毫无征兆,继而越笑越开心,越开心他越笑,一直笑到鲜血流出了他的七窍,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的燃烧。
熊熊烈火中,他的元神挣扎着飞出,元神面无表情,始一飞出便扶摇而上。随后,此元神迎风见长,飞至天边已是天地间的唯一,百丈之高的元神伸出手狠狠一指头按在了虚空上。
“轰!”
刹那间,风云倒卷,苍穹震动,轰鸣声响彻天地,而后,阵阵腥红的雨水哗哗落下。
他坠落,在坠落中逐渐消散,雨水穿透了他的身躯,他微笑,最后一次在这个世间的喃喃自语声随着忽然刮起的北风越吹越远,既凄怆又悲凉。
“鸿蒙未劈阴阳乱,乾坤既分苍生现,踏天路,登仙途,纷纷扰扰转瞬寂然……”
“……求仙……求仙……”
……
……
不管在这个世界上,还是那个世界上,同样都存在着方外和红尘两个不同的世界。
方外世界的人远离红尘,用世俗人不能理解的**方式追逐长生,被千万种草药折磨到神经错乱,于是他们心中不再有法理这两个字,他们更喜欢用屠刀诠释真理,将暴力美学四个字演绎的惊天动地,他们杀人像砍大白菜,讲道理一般都用拳头,因为更直接,更纯粹,更能获得更多的拥戴,最后,体内错乱的药力爆发,方外人也不得不陪着他一路之上砍死的人,还有他眼中的红尘人,一起在潮湿的土里腐化成白骨,腐烂成青泥。
所谓的方外之人其实就是一群提着杀猪刀招摇过市又按时吃药的疯子,而门派就是用一个正常人去管理一群疯子,用疯子去吸引更多疯子的存在。
这一年的春天,方外世界里的玄月谷弟子将一名少年团团围住,几人似乎正在争执着什么。
少年面色有点病态的苍白,牙白长袍的袖口处沾着十分明显的湿土痕迹,裸露在外的面颊和手背上清晰的刻着几道新鲜的血痕,而他的背后便是深不见底,云雾翻滚的深涧。
几人的神色都很严肃,特别是当那几名女子用剑指着少年的时候,冰冷的杀意,毫无掩饰的在几人心中弥漫。
“秦伟,交出补天丹,我等放你离去。”一名红衣女子忽然开口,声音空灵,透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但说话的内容却是既冰冷又干脆。
少年面无表情,用手拨开遮在额前的散发,灵动双目特别平静的看着几人,“放我?如何放?你们埋伏在这里,难道不是想要将我置于死地?”
少年与几名女子一样,都是玄月谷弟子,不同的是他的身份比几名女子要更特别,不然这些人是不会用埋伏偷袭这等让人耻笑的手段。
“我们对补天丹志在必得,无论你给不给,无论你是死是活。”红衣女子的语气不容置疑,话里蕴含着没有任何退路可讲的意思,“你本不能修炼,却强行走炼体之路,白白浪费了诸多灵药,现如今……”
“呵呵。”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打断了女子的话,他说道:“老谷主知道我不能修炼,却从未放弃过对我的栽培,你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少年说到此处脸上露出微笑,左边脸颊上的血痕也因为他的微笑而显得不那么突兀,“十五年前发生的事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红衣女子眉头微微皱起,很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少年嘴里十五年前的事,虽然她不一定知道全部,然后她偏了偏头,出其不意的祭出长剑,一瞬间杀意提升到了顶点,剑尖狰狞直指少年的胸膛,“事以至此,我等也是迫不得已!”
长剑来势汹汹,少年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长剑穿透了肩头骨,连同长剑一起倒飞出了悬崖。
刚刚还生龙活虎准备孤注一掷的要和几名女子争斗的少年,下一刻就将要坠落山涧,尸骨无存,电光火石间的变化不仅说明了神通与炼体的差别,更加形象的体现了变化是不会存在于人的想象之中。
一名白衣女子脚踩飞剑而来,险而又险的接住了坠往深涧的少年。
白衣女子站在一柄长剑上,芊芊素手提着浑身鲜血淋淋少年,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交出补天丹,姑奶奶我让你死个痛快!”
“给我个痛快?呵呵。”少年毫不在意的一笑,此刻的他被白衣女子提在手上,生死完全处在白衣女子的一念之间,但他却没有选择求饶,反而在微微一笑后声音忽然拔高:“试问我秦伟何罪之有?补天丹乃我私人之物,你等强取豪夺,草菅人命,却是心安理得!苍天害理,该死的不是我,是你们!”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完全化作了大吼,怒火与不甘相互纠缠。
白衣女子眼中的笑意收敛,但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当冰冷与微笑同时出现在她脸上的时候,女子的神情看起来特别像一只狐仙,她俯在少年耳边,吐气如兰:“切忌,你没有质问我的资格,你没有,在我眼里,你只不过是我玄月谷……”
她的声音突然压的很低,让自己接下来的话只有她和少年两个人能听到:“……攥养了十五年的……一条狗!”
说完这句话,她拔出了少年肩头的长剑,很随意的松开手,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痕迹,然后她踩着飞剑飞上了悬崖,再也没有看一眼深涧,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杀了一只……狗!
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苍鹰的尖鸣,在虚无的天空中不断扩散,随后又被青山弹回,于是在这一刻,整个天地都似乎只有这一种声音。
拳头大就是道理!话虽粗鄙,却是一语中的。
少年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从吃五谷杂粮到饮甘泉玉露,从依靠科学技术征服宇宙,到仅凭个人勇猛就可遨游诸天的世界,活了两世,他看到的东西很纯粹,也很简单,连三岁儿童都能理解的道理。
迷信力量,诛杀公道!
不管是是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他的人生都不存在任何出色的地方。
在惨不忍睹的尸山血海中被人抱起,紧接着又被玄月谷仙风道骨的老谷主打落谷底,他的身体被认定为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七绝厄体。
七绝厄体,排斥所有一切属性元气,与无边无际的厄运相伴,所谓七绝,便是既被上天诅咒,又让苍天唾弃的身体。
古往今来,但凡被认定为这种身体的人,都是一个相同的人生,在病痛之中苟延残喘的活到死亡来临的最后一天,然后又在孤独之中伴随着绝望死去。
从古至今,从无例外!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悲惨的开始,十五年来,少年的成长之路上永远都有玄月谷的冷嘲热讽声,每一天都在同门生死相争的夹缝之中求安,没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师妹,也没有肝胆相照患难与共的师门兄弟,有生以来,忍辱负重便是他所有生活的主旋律。
两世为人,他唯一被改变便是,前世他叫何方,今生他叫秦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