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天边却已泛白。
古楼
戏台之上,青衣翩翩,如泣如诉。
安乐侧头低声问龙少白:“太一镇守印是个神马玩意?”
龙少白言简意赅:“早已失传的镇妖秘法,据说是上古妖帝东皇太一惩戒妖族所用的阵法,传说凡是天级以下境界修为的妖族一旦被困便无法逃脱!”
安乐听得心惊胆战,据他所知身边这三位的境界离着天级还差好几级呢,“传说是真的?”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龙少白的声音也有些发紧,看来他的镇定也是强装出来的。
“不是吧?!”安乐傻眼了,“哥们儿你是龙啊,神兽来的!也怕这镇妖阵?”
龙少白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满脸惊诧的安乐,“莫说我还有一半人族的血统,就算是家父修为未臻圆满仍属妖族!”
一席话说得安乐心直往下沉,心说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连龙少白都逃不出这劳什子阵法,那石不破和胡小狸就更不用问了,真TM的让人家给包圆了!
胡小狸从安乐怀里探出小脑袋,“感觉好像很可怕的样子,不过咱们有乐乐呢,他可不怕呦!”
安乐和龙少白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安乐嘶嘶地嘬着牙花子自我检讨:整天跟妖怪混在一起,差点忘了自己是人了……
石不破仍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做派,衣袖一摆,一张长椅仿佛被无形的手托着送到了他的身后,老头儿大马金刀,跨步而坐,沉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瞧一瞧到底是哪路高人装神弄鬼!”
情绪是会传染的,石不破的淡定让安乐的心绪也逐渐沉稳下来,学着石老头儿的动作,拽过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静观其变。
起初他还能保持警惕,不知不觉就被台上的“唐思琪”吸引了心神,有乾坤一气诀的守护,安乐不至于迷失理智,却也正因如此让他更能清醒地欣赏戏台上的表演。
安乐对京剧的了解得益于他老子安全的熏陶——家学渊源,就像王安世、孙震之流耳濡目染学了一肚子的阴谋权术,安乐幼时整日听安全哼唱点评,多少对此有点鉴赏能力。
《哭宴》一折讲的是莺莺送张生上京赶考,十里长亭依依送别,世传“王实甫作《西厢记》至‘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构思甚苦,思竭扑地,遂死。”
呃,当然不是真死——是昏厥了,不过能累得昏死过去,可见这词想得有多辛苦——也从侧面证明了其经典程度。
自古艰难唯别离,话说《西厢记》里最出彩的角色是红娘,唯此折莺莺却是挑了大梁,就见台上的“唐思琪”浅唱低诉、眼波流转,双颊泪光俨然,活脱脱一个与爱人分别在即,充满了离愁别绪的少女,看得台下的安乐一颗心都紧紧揪着,唏嘘不已。
“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台上人唱出了最后一句,双手轻扬,流云水袖飘飞舞荡,看得人眼花缭乱。
与此同时,角落里那四个战栗不已的伴奏老者竟然一起暴起发难,两两冲向龙少白和石不破!
“糟糕!”
“小心!”
石不破和龙少白各自喝道,仓促迎敌,水袖飘舞间,已将安乐给缠成了木乃伊,身不由己地给拽着朝台上飞去。
谁也没想到那几个瑟缩发抖的老人竟是伪装的,此刻各执法器在手,动作快如脱兔哪还有半点苍老的模样?其中一个与安乐错身而过时还很是鄙夷地骂了句:“助纣为孽的败类!”
“卧槽!老头儿怎么说话呢?!”安乐被勒得喘气都费劲,更别说反骂回去,只能用眼睛使劲地瞪了那老人一眼,下一秒就见一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到了眼前,向着他的喉咙抓来。
“谭郎!谭郎!你可知奴家等这一日等得有多苦吗?!”
宛如情人呓语,那双眼睛里却透出深深的恨意,眼看安乐咽喉就要被那芊芊细指握住,紧缠着他的水袖忽地一下子燃烧起来,火焰亮得近乎透明,可想见其温度有多高,火焰闪了闪就朝“唐思琪”的身上卷去,安乐的怀里飞出一道白光直扑“唐思琪”。
台上之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却是不躲不闪仿佛被吓傻了似的。
安乐脱了束缚,身体一沉“噗通”跌落在地,给摔了个七荤八素,大叫道:“别伤害她!”
身在半空电射而去的胡小狸闻言一顿,落在了戏台上,身体紧绷朝着“唐思琪”嘶嘶地张牙舞爪以示恫吓。
安乐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哎,这是何苦呢,你要唱戏就好好地唱呗,干嘛动手动脚呢?,你有什么心愿我帮你行不行?这身体的主人是无辜的……”
“你想救她?”
“唐思琪”的手轻柔地拂过自己的脸颊、脖颈、胸口……不经意的一个动作让安乐使劲咽了口唾沫,万分艰难地移开视线,软弱无力地警告道:“别乱摸不属于你的东西!”
“咯咯……”
“唐思琪”娇笑着轻盈无比地转了个身,很有些顾影自怜地赞叹道:“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你很紧张她?”
安乐一本正经地道:“我们是同学!”
“唐思琪”不解地皱起眉头,随即又微微摇头,似乎放弃了考虑同学是种什么关系,似笑非笑地看着安乐,“让我放过她也不难,让我上你的身!”
“这个……”安乐为难地挠头,“不太方便吧?男女有别,要不你再找个其他目标,我帮你上!”
“无耻!”却是正与石不破缠斗的两名老者之一,怒气勃然地喝骂道。
安乐一见他们手中的木剑、铜铃就知道这几位是人非妖,应该是传说中专门降妖除魔的道门之类,这时听他们骂自己,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骂道:“去你姥姥的,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扭头问“唐思琪”,“是不是他们威胁你的?”
“不,合作而已。”“唐思琪”微摇臻首。
“卧槽!”安乐大怒,指着那几个上窜下跳的老头儿就是一顿大骂,他本以为这几人为了布下陷阱对付胡小狸、石不破和龙少白而驱使鬼灵附身唐不离,哪知竟然是合作关系,居然还好意思骂自己“助纣为孽”!
“喔……”一阵公鸡啼鸣突兀响起,“唐思琪”脸色大变,急急道:“你换她,干不干?!”
安乐正伸手掏兜,还在奇怪这时候谁会给自己打电话呢,一见“唐思琪”的神情动作就顿了顿,改变了主意。
雄鸡一唱天下白!
鸡鸣之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唐思琪”的神色越来越焦急,那几个久战不下的老者也都有点慌了神,安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试探着问道:“好像你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附身的吧?你确定能上了我……呃,上我的身?”
“把这个吞下去!”“唐思琪”从脖子上拽下一件东西扔了过来,安乐接过来一看只一枚拇指大小的玉蟾,锈迹斑驳,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年。
安乐眼睛瞪得溜圆,“这玩意儿能吃吗?你想噎死我啊!”
石不破大吼道:“不能吃!她是骗你的!那子午玉蟾专吸食乾坤之气!”
其实那玉蟾一入手,安乐便心生不安,分居三处的乾坤一气诀疾速运转,仿佛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再听见石不破的话,心头一凛,猜到了自己身上的乾坤一气诀才是对方觊觎的真正目的。
“哼!男人都忘恩负义,没一个好东西!”
“唐思琪”厉声尖叫,眼中满是怨毒之色,身体竟然飘了起来,宽阔的戏服无风而动,长发飞舞,安乐直觉地感到了危险……
“大胆!”石不破咆哮,声如炸雷,轰隆声中,宛如展翅苍鹰从两人夹攻下飞向戏台上空的“唐思琪”,快得让安乐根本不看清他的动作,“唐思琪”陡然发出一声惨厉之极的叫声,竟然一分为二,唐思琪跌落于地,另一道从身体里分离开来的近乎透明的身影却扭曲挣扎着向上逃窜。
“小狸!”石不破又是一声大吼,几乎就在他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戏台上的胡小狸仰头张口,喷出一道耀眼的火线卷上了那道身影,“好好对她!”
这四个字在安乐耳边响起,火光一闪而逝,那道身影瞬间灰飞烟灭。
石不破这时也落在了地上,神情萎靡不堪,急剧喘息着对安乐道:“快破阵!”
安乐被这仓促之间的变化惊得手足失措,闻言顾不得多想,连滚带爬地冲到墙边撕扯那画满了符咒的黄幔,“刺啦”一声便扯出一条长长的裂缝。
“走!”一名老者大喝一声,四人同时向楼外冲去。
胡小狸朝最近的一人喷出一道三昧真火,那人发出一声惨叫,脚下打了个踉跄,旁边冲上来一个同伴拽着他冲了出去。
“老头儿,你没事吧?”安乐扶着摇摇欲坠的石不破,被他灰败的脸色吓了一跳。
“死不了!”石不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去看一看那丫头情况如何?”他用下巴点了点一动不动的唐思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