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冲出酒店,想着孙犁看自己那绝望的眼神,心里刺痛,她不断的责怪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狠心,说出那么绝情的话,应该好好跟他说的,应该安抚他的,安澜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铁石心肠。是个狠心的女人。终于那记香奈儿的耳光还是留给了孙犁。只是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痛,为什么会泪流满面。安澜告诉自己,要坚强,一定要坚强。
安澜这几天都想着孙犁的事,想着会不会伤他太深。毕竟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是件令人很郁闷的事。也没心情去找景行。就闷在家里上网看肥皂剧。现在景行是如果没什么事,不轻易找安澜。
这几天上班,安澜都无精打采,夏花过来找安澜说话:“安澜,听说这次又要调整工资了,你的事准备怎么办?”安澜说:“主任不是说开了会,要把我的情况反映上去吗?”“唉,都这么多年了,每次都是敷衍,你还是去找找人吧。”安澜陷入沉思。这是她最头疼的事,她的收入不高,原因是所在的这个岗位定得不高,而从多年的努力来看这个岗位是没有任何上升的空间,就算你拿到高级职称,就算工作再苦再累,也没有上升空间。安澜多年前就考了职称,但因为这个岗位原因,收入怎么也提不起来。安澜为这个事往上反映了多次,每次为岗位的事情找相关部门时,得到的答案就是各部门互相推诿,什么平衡呀,什么测评呀,什么专业对口呀,反正他们总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虽然安澜很愤怒,但无法怪罪到任何人身上,这让她非常沮丧,连恨都没法落实到人。一切都是组织的决定,都是政策的安排。组织里的每个人都充满同情心,见到安澜都是语重心长关心备至:“小陆呀,你的事情我们是知道的,我们会向上面反映。或是我问问情况再说。”反正最后就不了了之。而组织这个东西。安澜上了这么多年的班,也没搞明白它到底代表的是什么。后来周立波有一段关于组织的话倒是非常的贴切,他说:组织是,
在你遇到困难时,他说无能为力;
在你遇到不公时,他说要正确对待;
在你的合法权益受到侵害时,他说要顾全大局;
在你受到诬陷时,他说你要相信组织;
在需要有人做出牺牲时,他说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当需要有人冲锋陷阵时,他说是你的坚强后盾;
在你取得成功时,他说是组织培养的结果
其实安澜知道,在国企像她这样的人不是他一个,主要是没关系,上面没人替你说公道话,谁会真正关心像安澜这样没关系的低级员工呢?就算安澜对工作的态度多么认真负责,干得多么出色,能看到的人都是有限的,别人谁知道你每天在忙些什么?比起有些人轻轻松松的拿着高薪占着好岗位,这让安澜觉得非常的不公平。整个企业,因人设岗,因岗设人的情况比比皆是,那时候就不讲究什么平衡,测评和专业对口的问题,感觉一切皆有可能,没学过经济的能是经济师,不会法律的是法律顾问,甚至没有任何学历和专业的还能破格提拔,简直就是不拘一格用人才。而那些政策文件,条条框框都是为像她这样的人准备的。安澜最怕厂里调整工资,虽然收入多少增加一点,但每次都是重新揭开安澜的伤疤的时候。其实,安澜知道如果去找孙犁,由他关照一下可能这个问题多少好解决些,但她不想这么做,如果找了孙犁一次就会想再次,这样下去依照安澜的惰性可能会不知觉想去依赖他。喜欢上他手里的那点权利,安澜怕自己会迷失在那里。那他们之间就再找不到单纯的感情。
这次调整工资,对安澜来说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她不知道,但她只能再次找单位领导,把自己的事说了遍,基层领导还是肯定了安澜的工作,说安澜的事,我们一直记着,这次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其实安澜心里也隐隐的知道,没多大希望,但这次她想弄明白了,如果不行就算了,就永远不再提这件事,安澜不想把热情再浪费在这件事上。
果不出所料,安澜的问题又一次被否了。安澜这次真的愤怒了,这么多年,自己做得还不够吗?自己的努力就是一场笑话吗?她觉得被践踏的还有自己的自尊。安澜决定到厂部大楼找主管自己单位的厂领导,现在安澜想要的不再是什么银子的问题了,她想说的是个理字。她想到《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觉得人活着银子固然很重要,但对于最底层的老百姓来说,有时找个说理的地方更重要。安澜想给自己的事情找一个结果,不管是悲剧、喜剧、还是惨剧,只想把这件事尽快结束掉。
由于领导很忙,这天快下班安澜才约到张总,她们的主管领导。来到张总办公室,布置得和孙犁的办公室差不多,一样的摆设。张总是个女强人,平时看起来干脆利落,非常有亲和力。进了办公室,张总很热情地招呼安澜坐,说到:“小陆,你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你们单位领导还特意找了我的,你先说说你的问题?”安澜就把自己的日常工作性质和自己的问题重新说了一遍。张总看来是有所准备的,把安澜提出的问题一一做了回答和解释,话语有轻有重,但目的一条,问题这次不能解决,为了安慰安澜,还提出了另一个和安澜情况差不多的人,安澜想领导果真都不是白当的。当张总语重心长的说:“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工作,厂里的人才通道是为每一位要求进步的职工提供的,小陆你还年轻,我会关注你时…”安澜的情绪再也不能控制了,她非常激动的站起来大声说到:“谢谢你们了,别再说人才了,那是对人才的侮辱,也再别说我还年轻,那是对我的轻蔑。今天我来找您,没想过能解决问题,我只是想要说个理,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说几句话。我知道在这个厂这个国家乃至全世界,都不可能有绝对的公平,也许我的不公平在你们这些领导眼里什么都不是,甚至你们觉得我在现有的岗位拿着这么多钱还不偷着乐,还想闹事,简直是刁民。自不量力。我明白了,我高估了自己,社会进步到今天,你们除了不能随意地掌握我们的生死,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实质变化,还在延续着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关系,今天我的大逆不道放在2000年前就是死罪,有人问过我,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说我也不知道,对于卑贱的我们也许下一次地球毁灭时,大家才能没有了贫富的差距,没有代沟,没有阶级,没有矛盾,没有世俗的眼光,没有不平等的事,没有了所有陋习....我们大家才能友好平等地在一起,我们才能彼此相拥,相守,也许是敌人也许是朋友,也许是陌生人。反正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安澜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的说了些什么,好像自己说的话跟要反映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看着目瞪口呆的张总说了句:“已经很感谢您了,我想我会思考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安澜转身后,竟然看见了有几个人站在门口好像是秘书和来办事的人,竟然还有孙犁,大概都听到了自己的“演讲”,,安澜简直无地自容,她叹了口气说到:“能给我让条道吗?”就慌忙的逃出厂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