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一就要举行文艺汇演了,夏沫这周忙得都快飞起来了,每个晚自习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的,即要准备自己的节目,又要安排班里的节目,还要帮何老师组织和筹划下周的演出。今天是周末,所有的事情都己经接近尾声了,明天放假一天,夏沫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下午放学时,夏沫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了,刚走到教室门口,看见何老师拿着一叠纸急冲冲地去学校文印室。何老师胡子拉茬蓬头垢面像个乞丐,这次活动何老师是总导演,这段时间忙的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夏沫看着何老师的背影一个劲地心疼。李铁和几个同学正嬉戏着满校园跑,夏沫看见了就朝他招了招手,李铁马上哈赤哈赤的就颠过来了。夏沫就附在李铁的耳朵上嘀咕了几句,李铁点点头答应着。
这会儿外宿的学生都回家了,住校的学生有的去食堂吃饭,有的三五成群地去逛街了。夏沫把书包放回教室里,经过张欣的课桌边看到上面有一本书,是余杰的《香草山》。“世事喧啸,人生寂寞。我以为支撑我生活的动力,便是罗素所称的三种单纯然而又极其强烈的感情,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渴求,对人类苦难痛彻心扉的怜悯、、、”夏沫翻看了几页,禁不住一阵感慨,这丫头想必是把罗杰当作香草山上的良人,真真的是恋爱了。张欣一向都是爱憎分明,敢爱敢恨又敢做敢当,喜欢就去做谁也拦不住,不喜欢谁也勉强不了,从不掩饰自己,活得既纯粹又洒脱,哪像自己呀,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谁要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就像揭了自己的皮一样。夏沫拿自己和张欣一比较,觉得很是女儿气短。那天和李铁无意中聊起的话题,使夏沫终于发掘了自己心里的秘密。从那以后,上何老师的课就再也无法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他的举手投足,一频一笑都会COPY在心里,如果有哪一天看不到何老师,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夏沫竭力想让自己保持心静如水若无其事,但是越这样压抑自己,那难以启齿的念头越是生根、发芽、以致成长甚至渐成参天之势。但是只要看到何老师,焦灼感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欣喜、羞怯和紧张的混合物。就是这样两股暗流在夏沫的心头奔流涌动,长时间冲波逆折不得倾泻,折腾得她苦不堪言。有时候感觉心里堆积如山的熔浆都快把自己融化了,可是却始终找不到出口在哪里。
夏沫刚才是让李铁帮她买盒饭去了,她知道何老师肯定又顾不上吃饭。夏沫拿着盒饭去文印室,这会儿文印室的人早下班了,里面只有何老师一个人在忙碌着。夏沫进门一看,地上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堆打印好的字,何老师正蹲在地上一个一个地剪下来,又一个个地往三角牌上贴。夏沫轻轻地叫了声“何老师”。何老师抬头看是夏沫,就笑着说:“你怎么还没回家?”“我看您还没吃饭,就帮您买了盒饭。”夏沫低低怯怯地说。何正阳停下手里的活儿:“呵呵,好啊。谢谢你啊,夏沫。”虽然有点意外但是很高兴,“你还别说,我中午都没怎么吃,这会儿还真饿了。”何正阳拿起盒饭就狼吞虎咽起来。夏沫一边弯下腰剪字一边偷眼瞅何老师,奇怪的很,这次夏沫除了稍稍有点羞怯其它差不多都是欣喜,看着何老师吃那么香,夏沫心里感觉甜酥酥的。何正阳吃饭的动作越来越慢,显然是在想问题,不过,这会儿想的可不是下周的节目,而是眼前这个学生。
无论从哪方面讲,夏沫无疑都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上课老是心不在焉的,每次提问她基本上是回答不到正点上,有时竟然结结巴巴的脸还涨的通红。要知道夏沫平时可是能歌善舞巧舌如簧,而且心理素质也很好啊,为什么表现这么反常?何老师私下里和其它老师交流,都说没有这种现象,作为班长,夏沫依旧是卓而不群独领风骚。何正阳就觉得很纳们,是自己的教学方式有问题吗?不可能啊,语言生动活泼,形式自由开放,这可是全班同学共同的评语啊。何正阳吃着吃着终于吃出味道来了。他虽然也才二十几岁没结过婚,可是也是谈过恋爱的人,对于感情当然不会陌生,女孩子的心思多多少少明白一些,要不然上大学那会那么多搔首弄姿的情诗怎么写出来的?何正阳想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
夏沫正在想心事,冷不防听何老师这样笑,竟然吓了一跳,抬起头疑惑不解地看看他。何正阳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抹了把胡子拉茬的嘴巴,拉了一把椅子说:“夏沫,来,坐这儿!”夏沫不知道何老师要干什么,很有点紧张。“刚吃完饭干不了活,休息一会儿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何正阳清了清嗓子说:“那是我上中学时候的事儿,你听了可不许笑啊。”夏沫轻轻地嗯了一声,突然没那么紧张了。何正阳笑着开始讲了:“我们有个班主任姓张,是个女的,咦,长得可好看了。不知道怎么了,我每天都盼着上她的课,如果哪天没有她的课,一整天都玩不开心。每天放了学我都会悄悄跟在她后边,老远跟着,呵,不能跟太近了,怕她看见。她上课喜欢提问,我很害怕在她面前出丑,每次开始提问,我都紧张的不行,幸好那时候坐在最后一排,个子又小,她只要一开始提问,我就哧溜钻到桌子底下,她看不到当然不会提问我了。有一天上课,我在作业本上照着她的样子画像,正画得入神呢,她突然开始提问,我赶紧合上作业本往桌子底下钻。下了课交作业的时候,居然忘了把画的画撕掉了。”何老师忽然停住了,夏沫急于知道结果,赶紧问:“然后呢?”何老师接着说:“第二天,张老师破天荒地第一次提问我,我紧张得不行了,可是越紧张越答不上来。她招手让我过去,指着作业本上的画像问我,画的是她吗?我差点没晕过去,脸就像张红布。张老师笑着说画的好,看来很喜欢老师是吗,不过,没什么好害臊的,喜欢老师的又不是你一个,说完转过脸微笑着问大家:喜欢张老师还有谁?下面有百分之八十的同学举手,有的同学还站了起来。居然有这么多人喜欢张老师,我还把这事当成自己的隐私,嘿嘿,想想真是可笑啊。“后来呢?”“后来我再也没跟踪过张老师。”何老师说完望着窗外沉默了,夏沫低着头也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何正阳突然盯住夏沫问:“夏沫,你喜欢过老师吗?”夏沫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只这么轻轻的一句问话,就像在夏沫的心湖里引爆了一枚重磅水雷。夏沫脸色苍白额头手心都是汗,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的音都出不来,脑袋紧张的要爆裂!何老师见此情景又是哈哈大笑,在何老师清朗舒怀的大笑中,夏沫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就像急症病人经过病痛急速冲击过后的缓慢恢复。何老师笑过之后,真诚而又认真地问:“夏沫,喜欢老师有错吗?”夏沫嗓子发干嘴里发苦,艰难地摇摇头。何正阳语气坚定地说:“对!喜欢老师没有错。可是为什么不敢承认呢?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为什么要自己压抑自己呢?”夏沫被何老师一连串的诘问,问得锥心般的痛,是啊,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傻呢?何正阳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藏得越深就会陷得越深,本来很正常的一件事,千万不要把它搞复杂了。”夏沫眼睛有点湿了,可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何正阳最后语重心长地说:“喜欢就是喜欢,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敞开了心让它喜欢就好了。其实呢,这就好比治理河患差不多,越想着围堵,水就会越积越深,水势也就会越来越猛,不如因势利导,让它畅快地流,时间久了,就会变成涓涓细流。”夏沫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响鼓根本不用重锤敲,只这么几句话就足以拔云见日了。这些天来夏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暗恋的沼泽里无力自拔而痛苦不堪!如今何老师现身说法,精心设计这样一堂心理疏导课,就像在自己心里打开了一扇天窗,淤积多日的阴晦潮气渐渐地蒸腾挥发了。卸下这千斤重担,夏沫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解脱了,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从文印室出来,天色己经暗了下来,夏沫看见李铁靠着电线杆子抽烟,就问:“铁子,怎么还在这儿?”李铁支支吾吾地说等人。刚才夏沫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鼻子,这会儿眼泪干了有点痒,就擦了擦眼睛,李铁一看夏沫的眼睛红红的,就慌了神儿:“夏沫,你好像哭了?”“没有,我好好的。”“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李铁刚提出怀疑,夏沫马上打断他:“别瞎说,没有的事。”李铁不相信,夏沫不是给何老师送饭了吗?难道是何正阳欺负她了?李铁脸上立刻笼起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