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被禁止、打压的事情,在不知不觉的某一时间里,成为了受欢迎、被提倡之事。其中较为明显的便是找对象。
眼瞅着陆莹莹半只脚已踏进了三十的门槛,每次回家总那么只身一人,田妈也焦急了。可由于不在同一个地方,压力施加只能通过电话或是节假日的一番苦口婆心的方式来督促。先前的几年,陆莹莹刚毕业时,田妈也时不时提上几句,结果被陆莹莹大谈特谈“现今的社会,女人也要先立业再成家,养活自己才是首要大事”云云之类忽悠后,立场就动摇了,催得不那么急,语气也温和许多。
不曾想,陆莹莹这一眨眼就把年龄混大了,顶个剩女之名,她自个儿不在家,听不到邻居们的“关心”,耳根子倒也清净许多,只是苦了田妈。每每被告知、邀请参加比自己姑娘还小的侄女、侄子之类的婚礼,田妈想到陆莹莹,心就像被雷击过般难受。回来后少不了打电话给陆莹莹,好好上堂政教课。陆莹莹老爸平时不杂爱讲话,家里的事多半由田妈打理,儿女的婚事他也不会多加干涉。
最让田妈心烦的是陆莹莹这孩子,在学习方面从没让让他们操过心在她上学时,他们根本不用担心诸如早恋之类的问题。那会儿,田妈好友的儿子就因早恋而中途辍学,她心里禁不住会因生了个听话的陆莹莹而庆幸。眼见着是时候谈谈恋爱了,她却始终没给他们带个男生回家。
这乖孩子就自个儿离家求学越走越远,他们常因陆莹莹这孩子而感到面上有关。听着左邻右舍的夸奖,他们心头暗自得意。对陆莹莹而言,上大学、念研究生,只是处于一种自然而然的过程。说实在话她不讨厌读书,在有考大学的压力时,她也没感到过压力的沉重。她父母对她充分信任,不会多加过问,也不会规定必须达到的分数;她自己,天生除了读书她找不出其他特长、兴趣。大学毕业时,她那慢热的个性也没让她体会到就业的压力。田妈本就是随和之人,只要是她的决定,多半不会反对。研究生毕业时,就业形势变得严峻了许多。她迷茫过,也有过不想毕业的念头,为此想继续读博。但陆莹莹明白不可能逃避一辈子,那种自私地只考虑自己的想法是要不得的。家里并不富庶,父母亦不再年轻,她也不再小了,应该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陆莹莹对待就业就像对待她自己的感情,抱着极美好的幻想不放,又清楚地懂得极残酷的现实情况。不难想象出她不可能有破釜沉舟的底气,打拼自己一番宏业的豪志,也不可能强势、出头地争取所谓的机会。
“我跟你说,那个×××都要结婚了。人家比你小四、五岁的。她对象听说很有钱的……”田妈细数着接到的请柬。“还有××,比你小一岁的×××家的姑娘,也要结婚了,还找了个城里人…….”。“你在听没?”陆莹莹少有的沉默,使田妈停止继续她的话题,转问自家姑娘。
“嗯,听着呢,你说”陆莹莹已听怪不怪。尽管她听出田妈话中的意思,很想像平时般和她斗嘴,但是处于快毕业工作尚无消息的她,底气很不足。听得多了之后,她也不会因为田妈的这类话而生气,她对自家的解释为:老妈只是随便一提,想让她也赶快找个人。
然陆莹莹大多数时候喜欢瞎捉摸,就拿田妈说的这类话,头几次听到,她将之定义为田妈的一种信息传递,顺带是种激将法,催她找对象。慢慢地,她会觉得田妈多少有些抱怨她。他们辛苦供养到的姑娘,工作没工作,对象没对象,以前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已转变为令他们焦虑、无光的大龄剩女。这让父母郁闷、无奈。再之后,鉴于整个社会大环境如此,陆莹莹也感到有愧于父母,便理解了他们,对田妈此类的话语不再计较,只当左耳进右耳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全然不用三十年,很多情势彻底大变样。陆莹莹初中毕业那年可以报中师。中师的分数要求高,读四年即可工作。到了陆莹莹快高中毕业时,又听闻中师很难就业,她后面的几届就取消了(也可能是因为没人报考而自动停止了)。等她凭借一本线的分数进了大学,没几年她发现同样是一本线,不同地区来的同学,在分数和其他方面差得太多。自己的学校与外地的学校相比,差距也那么大。又蹉跎了几年,研究生毕业了,岂料此时的研究生连中专生似乎都比不上,高不成低不就。
快三十的陆莹莹回顾自己走过的路,颇多感慨在心头。她出生起便赶上计划生育,成为超生对象之一,被罚款。上小学时“幸免于难”,当地没有幼儿园、学前班。因出生月份不满七岁的她好不容易入了学,却发现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同学比比皆是。赶上中师低潮,庆幸报了高中,并考入重点,却发现专业选择好才是真的好;乐观、积极念完大学,却发现“大学生”三个字不仅廉价而且名气还不咋好,貌似“官二代”、“富二代”现象确不是空穴来风。再接再厉、满怀希望地上完研究生,却发现硕士早已不稀罕,甚至还受排挤。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陆莹莹回首三十年的自己,个性一点点被磨平,斗志一分分在消减。那个有些骄傲、自信的女孩,一天天变得沉静、优柔。早期的改变,她无力扭转;后期的变化,她则无意去扭转。她没有将所受的挫折变成动力,实现、成为“小水”、“艾尔”(电影《初恋那件小事》、《律政俏佳人》中的女主角),“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她依旧是原来那个平凡、普通的自己。
年龄的增长带来容颜、精力衰退的同时,也把人的单纯、快乐收走,所以大部分人有忆旧情节。
时间这方易容术,改变着陆莹莹,也改变着陆莹莹身边的人。
陆莹莹家一位邻居家有个比她小五岁的女儿玲玲,上到初中便辍学了,之后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就到城里打工去了。陆莹莹上大学的时候,有天回家,恰遇她也回家。
“妈,我见玲玲回来了”问完这句陆莹莹有些后悔了,泼出去的水难收回来了,“嗯,昨天回来的”,“喔”田妈没多说啥,陆莹莹也不想再多问啥。那一年过年回家时,不料正上高中的堂妹又跟她提了此事。
“姐,我那天看见玲玲回来的时候还开着张车”,“喔?”陆莹莹似乎也来了兴趣。“那车我们这里很少见,我问过同学他们说是张好车”,“她还买了好多东西,还有个男的和她一起”,“喔,”陆莹莹还真不知道怎么接,她这人就那么愚钝。她不会过于艳羡什么,因而生活得无追无求,一面死水。
陆莹莹觉得应该纠正堂妹的观念里对玲玲的一种负面认定,可她自己连说服自己的理由都不充分。在那个时段里,陆莹莹家乡的人还未能全盘接受,没过几年,封闭的小镇乡民们,却对玲玲的情况见怪不怪。连陆莹莹老妈田桂香,及家里有孩子读大学的家长们不时也会想:找个那样的女婿、姑爷真好。教育返贫摧毁了乡镇里许多家庭的美梦,且不说文化程度不高的家长们,就连受到过高等教育的子女们,受了一些诱惑,原本的纯真、善良也被其抛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情路,陆莹莹对待此类“二奶”、“小三”们,她渐渐没了年幼时那样鄙视。紧守自己的道德观,她不再对旁人的行为过多指责、挑剔。感情中的是非,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清的事。“不了解事实真相,就没有发言权”,了解了真相后,则不想发言,无法发言。涉入其中的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苦衷:插足者称遇到困境,真心喜欢;出轨者称有难言之隐,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真正委屈的是一个一心为家的妻子或老公,猛然发现曾经深爱过、生活过的另一半,居然是个这样的人!感情不在倒也算了,还要连带着声名也受玷污。怜哉,悲哉!
插足者们或受物质引诱,或迫于情势,也许会有愧疚、不安吧!那种恐慌的状况也只在前期才有,“日久生情”,假的成了真的,愧意也不在,安于、享受现状,贪欲随之盟升。年轻、美丽也是一种资本,谁又能指责谁呢?当他们自己认为不错的时候,各种各样的缘由就出现了,所有的行为也就合情合理了。
年轻时埋首书本的陆莹莹,不会去想这么多。毕业时节,也是情侣分手的季节,她想与其那样,不如不恋,以省去两厢痛苦。悄然中年岁增了,走出校园。回首寻找却难觅校园里单纯的爱情,因为大家都长大了,想法多了,要顾及的东西也多了,陆莹莹自己即便想,也无法做到、实现。“那会儿,怎么就不找一个谈下呢”不时地陆莹莹会这样想,却也并未有多遗憾,她将之认定为宿命。